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85节
  “你去闸北工人区单独见线人?”林烬的声音里像是裹着冰碴,却藏不住尾音的发颤,“这份名单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
  程添锦抬头,镜片后的目光依然平静:“日本商会派了枪手蹲守...不能牵连其他人。”
  “那你就该把自己搭进去?”林烬上前一步,语气里的冷硬碎了一角,泄出几分后怕的火气,“你以为这名单没了你,我们就拿不到了?程添锦,你逞什么能!”
  林烬一把扯开染血的绷带,子弹擦出的伤口血肉模糊。他的手在抖,药粉撒上去时,程添锦的肌肉明显绷紧了,却一声不吭。
  纱布被林烬狠狠勒紧伤口,程添锦终于闷哼一声。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书桌上那份《秦土协定》的抄件——华北主权又被卖出去一块。而眼前这个人,竟妄想用血肉之躯挡住时代的车轮。
  包扎完毕,林烬转身就走。
  “林烬!”
  程添锦的呼唤被摔门的巨响切断。
  雨幕中,林烬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那里还留着去年在闸北救工人时留下的疤。
  ——
  顾家花园里的桂花开了,香气浓郁得几乎能盖过茶水的苦涩。林烬坐在藤椅上,盯着宣雨青隆起的肚子出神——才半个月不见,她的孕肚又大了一圈,素色旗袍被撑起柔和的弧度。
  “林烬,”宣雨青捧着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添锦哥他......”
  林烬冷笑一声:“他说情说到你这儿来了?”
  宣雨青摇头,鬓边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他发烧了。”她顿了顿,“伤口好像发炎了......”
  林烬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杯里的水面晃出一圈涟漪。他硬生生移开视线:“你好好养胎,其他事别管。”
  “可是——”
  “烧死了才好。”林烬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
  花园里突然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顾安和顾邦宁的争执声,隐约能听见“码头”“罢工”之类的字眼。宣雨青轻轻叹了口气,孕肚随着呼吸起伏:“你明明担心得要命。”
  林烬盯着石桌上自己的倒影——眼下青黑,嘴角紧绷。这三天他根本没睡好,每次闭上眼就是程添锦肩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知道程添锦没错,可越是知道,就越愤怒。
  愤怒他总把别人护在身后。
  愤怒他连受伤都要挑最不致命的部位。
  愤怒他永远算无遗策,却唯独不算自己的命。
  “......他活该。”林烬听见自己说。
  宣雨青突然推过来一个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枣泥糕——程添锦从来不会做的甜点,因为林时和沫沫爱吃,他才学着做的。
  “昨天他让人送来的,”宣雨青轻声说,“纱布还渗着血,非要亲自交代用蜂蜜不要用白糖......”
  林烬猛地站起来,藤椅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食盒扭头就走,却在拐角处撞上了顾安。
  顾安西装革履,手里还转着那把镶红宝石的拆信刀。他挑眉看着林烬通红的眼眶,突然笑了:“车在后门。”
  “......我没说要去看他。”
  顾安把钥匙抛过来:“后备箱有磺胺。”
  林烬接住钥匙,食盒里的枣泥糕香气飘上来,混着桂花味,甜得让人眼眶发酸。
  管家打开门时,欲言又止地看了林烬一眼:“少爷刚吃了药......”
  林烬没应声,径直上楼。
  推开卧室门时,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程添锦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皮肤上。听到动静,他微微睁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林烬......”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林烬站在门口没动,指尖掐进掌心的旧伤:“死了吗?”他冷笑,“我来给你收尸了。”
  程添锦艰难地撑起身子,伤口显然牵动了,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林烬咬紧牙关,硬是没上前扶他。
  “对不起......”程添锦低声道。
  他掀开被子想下床,却因为高烧腿软,差点栽倒。林烬猛地攥紧门框:“躺好!”
  程添锦僵在原地,最终缓缓靠回床头。
  他抬头看向林烬,眼睛因为发烧而湿润,像是蒙了一层雾:“可不可以......陪我一会?”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求你了。”
  林烬胸口剧烈起伏,三天来积压的怒火和担忧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盯着程添锦肩头渗血的绷带,突然转身:“我还有事。”
  “林烬!”
  程添锦的呼唤被摔门的巨响切断。走廊里,林烬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
  林烬的手刚搭上楼梯扶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添锦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连拖鞋都没穿。
  “林烬,别走......”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高烧未退的虚弱。下一秒,林烬就被从背后紧紧抱住,程添锦滚烫的额头抵在他后颈上,呼吸灼热。
  “我错了......”
  林烬僵在原地,没回头,也没挣开。
  程添锦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怕他消失:“真的......”话没说完,突然闷咳了两声,整个胸腔都在震颤。
  林烬终于冷笑出声:“你现在学精了,知道叫宣雨青来说情了?”
  “不是的......”程添锦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病中的疲惫和无措。
  这时,老管家端着药碗从楼下匆匆赶来,见状连忙解释:“林先生,是我多嘴告诉宣小姐的......您别怪少爷。”
  程添锦松开一只手,朝管家摆了摆:“你先下去吧......”
  走廊里重归寂静。
  林烬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个人的体温高得吓人,连带着肩上的伤口也在发烫。
  他闭了闭眼,突然转身——
  程添锦因为高烧而泛红的眼睛近在咫尺。他的嘴唇干裂,呼吸不稳,却还是固执地抓着林烬的手腕不放。
  林烬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拉——
  “程添锦,”他咬牙切齿地往卧室走,“你要是再敢下床一步,老子就把你绑在床上。”
  程添锦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被拉得踉跄了半步,却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往前挪,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林烬手背上,低低“嗯”了一声。
  楼下,老管家擦了擦眼角,悄悄把药碗放在门口。窗外,九月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盖住了日军新贴的“中日亲善”告示。
  林烬把程添锦放回床上,动作比想象中轻。他倒了杯温水,递到程添锦唇边,语气硬邦邦的:“喝。”
  程添锦乖乖低头抿了一口,喉结滚动时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
  林烬立刻把杯子拿开,扯过被子把他裹严实,连肩膀都按牢:“睡你的。”
  “陪我......”程添锦又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我怕睡着了你就不在了......你已经好久没陪我睡觉了......”
  “闭嘴。”林烬别开脸,不去看他的眼睛。
  程添锦抿了抿唇,却还是听话地躺好。只是那双眼睛仍固执地睁着,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烬,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瞳孔里。
  “闭眼。”林烬命令道。
  程添锦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合上眼睑。就在睫毛垂下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鬓角。
  林烬盯着那滴泪痕,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听着程添锦逐渐平稳的呼吸,看着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摇晃。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周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林烬侧头看了眼身侧,只当程添锦已经睡熟了。
  他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床垫微微下陷的声响让他屏住呼吸,动作轻得像在拆一枚炸弹。
  当他的手臂刚环住程添锦的腰,怀里的人突然颤抖起来。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襟,程添锦把脸死死埋在他胸口,高烧的身体像受伤的动物般蜷缩着。
  “别...哭...”林烬的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成调。
  程添锦抓着他后背的衣料,指节发白:“林烬……”破碎的气音混着泪意,“我的心好疼...”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床头柜上散落的药瓶,染血的绷带,还有那本翻开的《楚辞》——停在“长太息以掩涕兮”那一页。
  林烬的手掌贴上程添锦的后颈,摸到一手的冷汗与泪水。
  “疼死你活该...”林烬恶狠狠地说,却把人搂得更紧,唇贴在程添锦发烫的额角,“下次再敢...”
  程添锦仰起脸,沾湿的睫毛扫过林烬的下巴。月光下,那双通红蒙着层薄薄的水雾的眼睛让林烬再也说不出狠话。
  林烬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程添锦的睫毛还湿着,眉头微蹙,呼吸间仍带着低烧的灼热。他静默片刻,终于俯身,一个极轻的吻落在程添锦发烫的眼皮上。
  “睡吧。”
  程添锦闷闷地“嗯”了一声,手臂却收得更紧,整张脸埋进林烬的颈窝,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骨血里。
  林烬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抚上他的后背,指尖触到绷带下微微凸起的伤疤,动作不自觉地放轻。
  窗外,夜风掠过梧桐,沙沙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又很快归于沉寂。
  程添锦的呼吸渐渐平稳,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林烬低头,借着月光看他——程添锦的眉头终于舒展,唇角微微放松,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心的归处。
  床头柜上的怀表静静走着,时针与分针重叠在十二点。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如同划开黑夜的利刃。
  林烬闭上眼,下巴轻轻抵在程添锦的发顶。
  睡吧。
  我在这里。
  1935年10月明德书店密室
  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微微跳动,将墙上贴着的手绘地图映得忽明忽暗。林烬用红铅笔在“陕北吴起镇”的位置画了个圈,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两万五千里......”张冠清盯着地图喃喃道,碎了一半的眼镜片上反射着红光,“他们居然真的走完了。”
  杜老坐在藤椅里,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油印的红军捷报传单,忽然轻声念道:“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军过后尽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