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陆贤妃却预判了肖政的话,“皇上不必说了,这些日子天天躺着,臣妾想明白了很多事,臣妾是不如纪惠贤,纪惠贤大度、不争风吃醋,皇上说什么她做什么,皇上宠谁她就替皇上护着谁,臣妾自问做不到。”
  “纪惠贤不爱皇上才能做得到,但凡有爱,都无法做到,有了爱,就会生嫉妒之心,是人都避免不了。”
  说到此,陆贤妃笑了笑,“皇上也不要多想,臣妾没有给纪惠贤上眼药的意思,刚进府时,臣妾是真的爱皇上的,英俊潇洒少年郎,谁能不动心,臣妾还记得皇上当时送给臣妾的合心斋的荷花酥,妾身是真的高兴,皇上居然知道臣妾爱吃那家的荷花酥,想必是喜欢臣妾的吧。”
  “对吧,皇上。”陆贤妃自嘲一笑,到了这一步,居然还想得到一个答案。
  “有过。”肖政没撒谎,纪侧妃和陆侧妃进府时,他也不过十七岁,六部之首的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家的嫡女同时嫁给他,还是名冠宁州城的两大才女,当然是有喜欢过的,但是那点喜欢很淡很淡。
  后来,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娴贵妃小产,后院争斗不断,需要顾忌的事太多,有那么一点喜欢也消耗完了。但他自认为没有亏待她们,锦衣玉食,高位权势,他都给了。
  “哈哈哈……”陆贤妃大笑,“有过,皇上能承认有过,妾身真的很高兴。”笑过之后,陆贤妃接着说:“皇上可知,当年纪惠贤那个孩子不是臣妾打掉的,臣妾只是悄悄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罪魁祸首是秦氏和太后,太后不允许臣妾和纪惠贤在秦氏之前有孕,嫡长子必须是秦家的。”
  肖政身形一顿,明显这些事是肖政是知道的,陆贤妃看懂了肖政的反应,原来他知道的啊。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都不重要了。
  “既然皇上都知道,臣妾也不多说了,臣妾和纪惠贤为何会多年没孩子,纪惠贤为何会难产命悬一线,都是因为寒凉的茶水喝太多了,府医听命于太后,一来小日子肚子疼痛,臣妾还以为是小时候身体差造成的,有次回陆府,请了外面的郎中看了,才知道是寒凉的东西吃多了,伤了身子。”
  陆贤妃语气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府医被杖毙,秦氏自缢,太后出宫,秦家也灭了,你的仇也算是报了。”肖政说道。
  陆贤妃摇摇头,“报了也没报,皇上处理秦家,是因为秦家触动了皇上的利益,而不是太后和秦氏对我们下手,如果,臣妾是说如果,秦家不妄图掌控朝政,只是单纯的要下一任太子出自秦家女子的肚子,皇上还会动秦家吗?”
  “不会,皇上不会。”陆贤妃不等肖政回答,自问自答了。
  肖政想,他确实不会,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几个被下药的妾室,当时还是夺嫡的关键时期,他肯定不会与秦家翻脸。可是,娴贵妃小产后,他清理了后院,处理了很多被秦家收买的人,算上府医,杖毙的就有五个,秦家的确收敛了许多。
  但无论如何,陆贤妃等人是无辜受到伤害的了。
  “纪慧贤比臣妾命好,进宫调理了一年,生了大公主,臣妾看到了希望,一碗接着一碗的药喝下去,却迟迟不见效果,渐渐地,心里就产生了不好的情绪,加上家人的一些话,就有了后面的事情。”既然皇上都查出来,药的来源等皇上肯定知道了,她就没必要隐瞒了。
  “皇上,说来也可笑,算计皇上的时候,算计刚有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时候,臣妾一直认为权势才是妾身最大的追求,但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前些日子他还在臣妾肚子里动了,轻轻的一下,不是又动了一下,臣妾以为感觉错了。”
  “孩子很心疼臣妾,知晓臣妾怀着他不容易,动的很少,又怕不动妾身感受不到他,隔两天会轻轻动两下,告诉臣妾他还在,臣妾知晓孩子比其它一切都重要。”
  “臣妾说这么多,皇上应该能明白臣妾的意思,无论如何,臣妾要留下这个孩子,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至于皇上说的值不值得,臣妾可以回答你,值得。”
  “皇上会有很多孩子,臣妾只会有他一个孩子了,前些天臣妾还觉得男女无所谓,现在臣妾更希望他是个男孩,男子有更宽阔的路能走,女子不能。依靠父母,依靠男人,依靠儿子,在方寸之间,算计来,算计去,臣妾过够了。”
  “宁州城吏部尚书家嫡长女陆知言,钟灵毓秀、才貌双全,学堂老师也夸我的学业远在弟弟之上,然而,我依旧成了父母为弟弟谋前途的垫脚石,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知道,臣妾走后皇上肯定要收拾陆家,如果皇上把我废了,就给孩子选一个好母妃,玉蝶也改了吧,孩子不要有个有罪的母妃,至于陆家,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其余的不想管了。”
  自己有了孩子,她才明白,母亲没那么疼她。
  该说的说了,陆贤妃靠在迎枕上微闭着眼睛歇息,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睁开眼睛补充道:“皇上,臣妾还有一请,希望皇上看在臣妾侍奉多年的份上答应臣妾。”
  “臣妾的二哥早已与家里离了心,二哥的姨娘的死与我母亲相关,他在陆家没过几天好日子,他恨陆家,希望皇上处置陆家时,对他网开一面。”
  陆家做的有些事,她没与皇上说,算是全了陆家的生养之恩,如若皇上查出来,也只能怪陆家贪心不足了。
  第78章 狠毒
  陆贤妃祈求的望着肖政,“皇上,臣妾的要求可以答应吗?”
  肖政看向模样大变的陆贤妃,似乎想不起她初进愉王府的样子的,只记得是一个明媚张扬的小姑娘,喜欢穿绛朱色的衣服,开始总是一口一个殿下欢快的叫着,后来什么时候开始规规矩矩的叫殿下,再到皇上,他都不记得了。
  最后,肖政来了云禧宫一趟,劝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口,但直到肖政离开好一会儿,陆贤妃都是笑着的,孙嬷嬷端着药进来,见陆贤妃笑着,也是高兴,问道:“娘娘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多久了,没见娘娘如此笑过了。
  陆贤妃接过药,一口干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苦味一般,喝多了,早就习惯了,把空的药碗递给孙嬷嬷,笑着说了一句,“那人终究是心软了。”
  皇上离开时,答应了放过二哥一家,但这不至于让她一直笑着,她笑是因为皇上走时说的一句话,他说:陆家一切与陆贤妃无关,好好养身子,朕会安排好的。他说的是陆贤妃,证明陆家覆灭,她依旧会以陆贤妃的位分安葬,她的孩子不会背上母妃是罪妃的不好名声了。
  孙嬷嬷也跟着笑,她知道陆贤妃说的‘那人’是皇上,皇上心软了,娘娘想要的就可以实现了,娘娘高兴,她就高兴,刚开始她也不支持娘娘拿命去换孩子,她恨陆家人,后来看着娘娘愿意,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对陆家人,她还是恨。
  活了五十多年,大半辈子都放在小姐身上,小姐去哪里,她去哪里,冷宫也好,寺庙也好,阴曹地府也罢,反正她会伺候小姐一辈子。
  “娘娘可以安心养身子了,娘娘别怕,老奴会一直陪着娘娘的,伺候娘娘一辈子。”
  陆贤妃没听出孙嬷嬷话外的意思,笑着回道:“幸好我身边还有嬷嬷陪着。”
  突然间,陆贤妃有种看到结局的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以前想要的太多了,常常夜不能眠,如今来看,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离开云禧宫的肖政没回清和殿,御辇都没要,只带了康禄和侍卫,步行到了凤倾殿,凤倾殿是皇后的居所,秦氏自缢后便一直封着,如今也是荒凉之相,肖政在凤倾殿门口站了很久,没有进去。
  秦氏是他的表妹,青梅竹马,叫了他整整十六年表哥,婚后才没叫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是想过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可惜,秦氏与母后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被秦家教育来为秦家付出一切,落得个自缢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要说多恨也没有,人都不在了,再恨和怨又有何用。
  肖政突然想到了曲簌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不能把过错只推到犯错的人身上,要去看他们经历了什么,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大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世间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往往好坏都是交织出现的。
  当时,他笑她小小年纪,说话大道理总是一堆一堆的,还高深莫测,然而,今日见了陆贤妃,来了凤倾殿,彻底明白了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此后,肖政没再踏入过云禧宫,同时,宫外的陆丞相一家是寝食难安,自从陆贤妃怀孕后,前两月还有消息传出,说是胎相不稳,陆夫人进宫探望过,没当回事,以为是易子药引起的,月份大些就会好。
  然而,七月中旬之后,宫里再也没有陆贤妃的消息传出,陆夫人递了几次牌子想进宫看陆贤妃,都被陆贤妃以养胎为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