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烟笼月影,夜风徘徊云间。
  大地沉寂,百物安眠。
  翌日天明,一道熹微晨光照进南苑卧房,窗棂格子沐浴金光,一只雀儿落在格子上,啁啾鸣叫。
  姜月萤从沉睡中醒来,宿醉导致神思困倦,睁开惺忪睡眼,发觉自己的手正搭在结实的腰腹上……这身形轮廓,好像是男人。
  她的眼睛陡然睁大,抬头是熟悉的纯白亵衣,衣襟口微微敞开,露出宽阔胸膛,再往上瞧,是男人凸起的喉结以及线条流畅的下颌。
  空气霎时凝固,姜月萤的呼吸停止,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否则怎么会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谢玉庭怀里?!
  姜月萤满脸恍惚,飞速搜刮大脑里关于昨日发生的一切,她记得自己为了宫宴不出丑,偷偷去到欢伯楼锻炼酒量,点了最有名的春花酿,边喝边听说书先生说书。
  说书很精彩,酒也越喝越多。
  逐渐产生迷糊晕醉的感觉。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好像青戈在跟她说什么。
  剩下的一概不记得。
  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谢玉庭的怀里,不是叮嘱青戈把自己打晕带回东宫吗,不对,现在
  的确就在东宫。
  难道是谢玉庭趁她昏迷,对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
  越想越有可能,她的脸上布满慌张,急急忙忙检查身上有无痕迹,垂首翻找一圈,肌肤光滑细腻,并未出现可疑的痕迹,身上除了宿醉的疲倦,也没有酸痛感。
  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生什么。
  “小公主,何故惊慌失措?”
  慵懒的嗓音入耳,姜月萤倏地一愣,抬头发现谢玉庭正支着脑袋朝她看,眼神揶揄至极。
  谢玉庭平常起得早,再加上姜月萤懒得搭理他,故而从未认真观察过对方清晨起床的模样。
  现在二人相距不过一掌,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的每一根睫毛。
  男人长眉轻挑,桃花眼波光流转,眼尾和两腮残留清晨独有的红晕,本就俊美的面容平添一股风流纵情的风采,更别提他襟口大开,布料褶皱堆叠在侧面,露出大片胸膛,像是故意在勾引人。
  姜月萤呼吸瞬间停滞。
  纵然她并非好色之徒,也被太子殿下这张迷惑人心的皮囊晃住了心神。
  但是,总感觉谢玉庭的眼神不怀好意……
  被窝里面,她攥紧自己的手指,满脑子怎么办怎么办,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要骂人?
  “谢玉庭,你给本宫解释清楚。”她抬高嗓门,决定先发制人。
  谢玉庭笑吟吟,蹙起眉毛:“公主怎么翻脸不认人,明明昨夜非要缠着孤,甩都甩不掉。”
  “……”姜月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醉酒能干出如此厚脸皮的事,强撑着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会缠着你?”
  “不然你会躺在孤的怀里?”
  “定然是你趁本宫酒后睡着,故意为之!”
  话音落下,谢玉庭忽然躺下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有病似的。
  姜月萤一头雾水,睁大眼睛瞪他:“你说话,笑什么笑!”
  “小公主,昨日可是孤亲自去欢伯楼把你接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你可没睡着,并且一路缠着我不放,不信你出去问青戈。”
  闻言,姜月萤的天塌了。
  不可能不可能,姜月萤的身子摇摇欲坠,醉酒后的记忆蒙了一团雾气,越想挥散它,雾气凝集得更紧密,不透一点风。
  不论如何回想,脑子里皆是模糊不清的场景,什么都记不起来。
  谢玉庭不可能拿可以验证的事反驳她,所以……自己真的干出来缠着谢玉庭不放这种蠢事?
  “你、你为何不离我远一点!”姜月萤欲哭无泪。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孤为何要拒绝?”谢玉庭挑眉,端的是风流浪荡,“再说了,我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抱一下不打紧。”
  姜月萤彻底蔫儿了。
  她从小待在冷宫,由于乳娘的教导,她从不敢轻易跟人接触,所以自认为不是个黏人的性子,不过是醉酒而已,为何会缠住人不放呢?
  又忍不住庆幸,还好不是在宫宴之上,否则真是要丢死人了。
  羞恼过后,姜月萤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昨夜酩酊大醉,又跟谢玉庭胡闹大半夜,会不会说漏嘴身份秘密?
  脸色瞬间苍白,她悄悄觑谢玉庭一眼,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端倪,只见某位太子殿下懒洋洋打哈欠,眼睛一闭躺回榻上,又睡了。
  “…………”
  看来没有露馅,姜月萤哭笑不得。
  她轻轻踢他一脚:“昨夜还发生了什么?”
  谢玉庭抱住枕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你还学小鸟啾啾叫来着。”
  啥玩意儿?
  离谱到姜月萤怀疑自己听岔了,不信邪又追问一遍,谢玉庭仍旧不改口,坚持说她学鸟叫。
  学鸟叫?姜月萤怀疑自己酒还没醒。
  她坚持认为谢玉庭在耍人,最后太子殿下指天发毒誓,倘若所言有虚,就让他永远吃不到新鲜葡萄。
  这算哪门子毒誓,破葡萄有什么好吃的,姜月萤气得不行,决定亲自出门打听打听。
  她迅速起身穿衣,整理好装束,刚踏出房门,青戈迎面而来。
  姜月萤仿佛看见救星,一把攥住青戈胳膊,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谨慎询问:“昨日谢玉庭怎么会去欢伯楼?”
  青戈挂着黑眼圈,明显一夜未眠,声音沙哑:“奴婢不知,没来得及打晕你,太子殿下就闯进来了……”
  “我没说胡话吧?”
  “没有……”青戈没有及时打晕她,自认理亏,只好斟酌用词,“你没说人话。”
  “啊?”
  青戈闭了闭眼:“你一直在学鸟叫。”
  姜月萤腿一软,险些原地栽倒。
  那厮竟然没有诓人,她真的学了一宿鸟叫!
  浓稠的绯红晕染少女脸颊,从头烧到耳朵根,姜月萤像是被拔光了毛,放进锅里煮熟的小鸟,浑身红得吓人。
  头顶不断冒烟,姜月萤眼前金星闪闪。
  头晕目眩,这日子没法过了。
  青戈见状,宽慰道:“至少没有暴露身份。”
  “呦,主仆二人说什么悄悄话?”
  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砸下来,两人大惊,同时扭头,发觉谢玉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太子殿下墨发未束冠,披在肩头,半倚墙面,漫不经心摇着手里的洒金折扇。
  这家伙到底为何走路没声,主仆两人不约而同想到。
  青戈连忙退下,只留姜月萤在原地。
  “打探清楚了,小公主?”
  姜月萤羞得不敢抬眼,一想到昨夜在此人面前如此丢脸,恨不得找个湖跳进去。
  她故作镇定:“敢出去乱说你就死定了。”
  殊不知,少女红着脸放狠话,在某位太子殿下眼里,变得更好欺负了。
  谢玉庭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再继续逗弄,转而说起正事。
  梁帝寿宴还有不到十日,得尽快商议出东宫贺礼,二人并肩而行,边在府里晃悠边商讨此事。
  清风徐来,吹起二人衣摆。
  姜月萤没庆贺过生辰,但曾经偷偷看见过安宜公主的生辰宴。
  十五岁那年,她遮住面纱,扮做小宫女在公主殿外徘徊,眼前是来来往往的宾客,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嘴里说着天花乱坠的贺词,手里捧着昂贵精致的贺礼。
  人人都想巴结姜国最尊贵的公主。
  下朝以后,奢华步辇落在公主殿门前。
  远远的,她看见明黄色的龙袍,轻快的步伐,喜悦的背影,虽然看不清龙颜,但她能想象的出姜帝慈祥宠溺的笑容。
  那天她在殿外偷偷窥探,一直到夜幕降临,宾客还未散,殿里响起热闹的丝竹管弦声。
  歌舞彻夜未歇。
  安宜公主的生辰宴盛大灿烂,可无人知晓,那天也是她姜月萤的生辰。
  “所以送什么呢?”谢玉庭贴上来。
  姜月萤骤然回神,眨眨眼掩饰低落,认真思索片刻:“父皇喜欢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谢玉庭轻嗤:“父皇喜欢老二老三,要不我把两个皇兄绑起来,装扮得花团锦簇献给父皇?”
  “……”
  “父皇喜欢他们是因为贵妃吗?”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贵妃所出,皇帝对他们的喜爱向来不加掩饰。
  “谁知道呢,父皇总明里暗里说什么贵妃温柔贴心,而皇后整日里打打杀杀,行为放肆无状。”谢玉庭笑不达眼底,“呵,谁让他当初求娶我母后呢,难道那时候他不知道我母后的脾性?”
  他的神色冷了一瞬,转眼冷意消散,笑眯眯说:“我就觉得母后很好,英姿飒爽,所向披靡。”
  姜月萤默默想,看来谢玉庭以后会喜欢杀伐果断的女子。
  “算了,不提也罢,”谢玉庭满不在乎,“反正送什么也不合父皇心意,咱们就随便挑点便宜的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