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我我我没有吼你!”江祈安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自己听听,这不叫吼?”
“我!你!我没有要做驸马,也没有吼你,更没有不理你!”急得人直想跺脚。
越急声音越大,千禧委屈的眼泪憋不住,大滴大滴滚过下巴,砸落在了胸前,于沟壑之中流淌,“反正就是你不对!你还跟我狡辩!我才不会给你时间,以前什么样现在就得什么,不准去见那什么公主,更不准躲我!”
还止不住向他倾诉苦楚,“知不知道我整天抱孩子胳膊有多酸多痛,一天要喝八次奶,每天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一见你,你还这样!气死我了!”
江祈安脑中一片白茫茫的,甚至没听清她那张嘴叭叭了啥,只知道她说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
啊,他以前什么样的?
被骂了,她生气了,委屈了,身体的记忆迫使他自然而然开始响应,略带几分慌张,又有条不紊地打来洗脚水,给她擦脸泡脚,在她的指示之下将孩子哄睡,为她散了发,捏了肩,给她盖好被子,端来一杯安眠的茶水放在床头。
忙忙碌碌慌慌张张中,虚无的心里又归一缕魂。
要躺下前,他忍不住开口,“我得了咳疾。”
“咳你个头,大夫说了,不传人!”
“喔……”
穗岁平日里都挨着千禧睡,一刻都离不了,今日千禧总觉得这娃娃碍事,一这样想,干脆利落抱出门给丫鬟去了,回来时便被拽进了被窝。
滚烫的身躯在顷刻之间将她包裹,双臂的力气一点一点加大,逐渐将她嵌入他宽大的骨架里,略微的窒息,却让彼此都生出安心。
他伏在她颈窝之间,痛快哭了一场,谁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深切地感受的对方的呼吸,痛苦的,愧疚的,遗憾的所有,都渗进了彼此的骨血里。
江祈安深知自己的幸运。
无论哪般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仍有家可以回,还在伏在她身上,像个孩子那样的哭泣。
如此,便够了。
夜已深,眼泪逐渐平息,两人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
最终是江祈安没忍住,先开了口,“穗岁是我的孩子?”
“废话!”
“那杨玄昭……”
“我让他滚了!”
“那我们……”
“随你!”
江祈安下一句话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得厉害,夹着咳嗽抽泣了会儿,他哑着声挤出一句话,“千禧……生孩子很痛吧?”
千禧心里软了一块,“痛,可痛了,恨不能有个人替我痛一遭。”
“那我要怎么才能替你痛这一遭?”
千禧气极反笑,“那你再让马蜂叮一回?”
江祈安:“……”
他沉默不语,千禧却来了劲儿,她胳膊撑着头靠他更近了些,两人的发丝在枕头上凌乱地交缠,她撑的枕头很软,凑过来时,几乎就在耳畔吹气,“被马蜂蛰了到底有没有事儿呀?”
冰冷与滚烫交替,江祈安耳郭一阵酥麻,脑子里满是方才酥香雪白,喉结开始不安分地扯动,“有事的,病灶会变得肿胀,久而久之,越发不能消解,成了顽疾。”
“那怎么治?”
江祈安大着胆子道,“听说花蜜能治。”
“哪里有花蜜呀?”
没想到她竟然应了,他继续放肆,“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喔……”千禧又睡下了,“大夫说你要静养,等你病好了……”
话音未落,江祈安滚烫的唇便倾轧而上,无比狂乱,无比急切,无比暴戾。不可能等病好了,他迫切想要探入她的内心深处,迫切地想找回他丢失的魂魄。
他明确知道要去哪里找。
乱来也好,宣泄也好,千禧都认了,她怀孕的时候就会做难以启齿的梦,醒来时常常失落不已。
但此刻,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温度,脸,手,脖颈,唇烫得像是坏掉了,她不禁使劲力气去推他,“都病了,不要这样……”
他将头埋入她的脖颈间,发丝纠缠打结她胸脯那一片洇湿上,脸颊不停轻蹭。
像拱她的小狗脑袋。
人有欲,但她不能馋得那么丧心病狂,把人烧死了可如何是好啊!
她半是请求半是撒娇,“不要,会死人的……”
“不会。”这两字他咬得重。
说不会就不会,江祈安病恹恹好久,今日他吃了饭洗了澡,绝不可能,病是说没就没,于是他寻着暗路探寻,那里有他留下的记号。
千禧动摇不已,阻止不及,便被劈开了山峦。
生完孩子的不适应,让她缓了好一阵,才逐渐接纳。
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软了声音,“好……好烫……”
*
江祈安生了一场大病,越养越虚弱,大夫开始怀疑自己医术。
病体未愈,他就嚷嚷着要回岚县过年,早走早安心。
马车驶过了极寒的地带,往南方行,山也变青了,薄薄一件羽绒衣足以御寒。
路上千禧总探他的额头,“怎么就是不好呢?你药喝哪儿去了?”
江祈安别过头,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那大夫医术不好。”
“是么?人家是名医,你把药倒了?”千禧很是怀疑,好几次在他身上没闻到药味,“你别诋毁名医啊,小心人家找上门来!”
江祈安嗤一声。
千禧见他还敢嗤,莞尔一笑,“不过危险了,过了明年你就二十五,二十五以后呢,若不好好保养身子,男人总归不得劲,不像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她靠在江祈安肩上,眸光不由聚在某个地方,“那可怎么办呀?我真可怜~”
江祈安拧眉,“什么依据?”
“老人的经验,口口相传的道理啊,只是人都明白得晚,但从来没错过!”
江祈安沉默了,一路上若有所思,闷闷不乐。
行至岚县的地界,风清云朗,暖阳和煦。
仿佛这片土地,从未经历风雨波折。
马车忽然在半路停下,千禧探出头去瞧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听江年道,“外面有个小娃娃,好像断了腿。”
江祈安下去把那娃娃给提溜到马车上,是个小男娃,检查一番,并未断腿,只是脚掌磨破了皮,千禧为他包扎了伤口,“小娃娃,你家在哪儿啊,我们送你回去?”
小娃娃一听,立马甩开了她包扎的手,“不要送我回去!不用你们管!”
千禧虽然惊愕,但这样的行为在小孩子身上常见,她换了一张面孔,“那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去!”
小男娃果真不闹了,双眼炯炯,“我要去岚县!”
“岚县啊!我们同路,你为何要去岚县呢?”
小男娃漆黑的手掌揉了揉鼻子,“不是有首歌这么唱嘛,日头出山暖,百业生根忙哟!”
“听人说,岚县这个地方可厉害了,只要你去,就能找着活儿干,工钱还不少呢!”
千禧看向江祈安,他迅速别开了头,毕竟,他说他以后都不要当官了。
她无奈一笑,转头问那男娃,“你不到十岁吧?爹娘不养你了?”
男娃忽然义愤填膺,“不是!我爹娘可恶,他们将我二姐卖了,说要攒钱给我娶媳妇儿,可是我不想要媳妇,我只想要二姐!所以我要去岚县赚钱,等我有了钱,我小妹就不用被卖了,还可以把二姐买回来!”
千禧听得睁大了眼,怜惜地揉了揉他脏兮兮的脑袋,“干得漂亮!有志气!姐姐给你支个招,等你赚了钱,就把姐姐赎了,姐姐妹妹都接过来,一起在岚县做工!”
男娃对千禧的话思考得非常认真,良久,他点着头道,“嗯,可是姐姐和妹妹一起来,我们住哪儿呢?我一个人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可妹妹还小,她住哪儿呢?”
千禧揉着他的脑袋,“赚钱买宅子不就好了?且你会长大,你妹妹也会长大。”
小男娃双眼都是星星,“宅子真能买到?要赚多少钱?”
“
手艺学得好,做个五六年工就可以买个小院了。”
一直不说话的江祈安,在此时忽然开口,“他有户籍,没有当地官府的允准,不能在岚县安家。”
千禧一听就生气了,“干嘛说些话来伤害人家孩子!”
江祈安有些犟,“不管户籍,全天下的人都跑来岚县如何是好?人家还以为咱岚县要造反呢!”
千禧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不当官了嘛?轮得着你说什么话?”
江祈安:“……”
千禧不理他,继续和小孩聊得尽兴,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听得江祈安直想跳起来大斥一声荒谬。
终于在他忍无可忍时,千禧不激他了,憋着笑,“你还是去当官吧,不然就要被我们给气死了!”
江祈安再次无言以对。
那些逝去心力在被她一点一点滋养回来,江祈安时不时抚着胸口,都能感受到跳动,为她,为孩子,甚至是为岚县的风、雨、路、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