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千钧一发之际,一匹快马自大道而来,风驰电掣,尘土飞扬。
  须臾之间,那马匹就踏入县兵的队伍里,县兵躲闪着那急速飞驰的马,纷纷让出一条道。
  来人在武长安面前勒停了马,马儿仰头嘶鸣后,才勉强停住。
  穆如光坐在马上扬了扬马鞭,问武长安,“武衙头,如何了?”
  武长安大抵知道穆如光并非青州的人,却也对岚县的事情事不关己,犹豫片刻,他指着那群百姓,“穆将军,田锦试图杀害百姓,都是咱大梁的子民,你岂能能容他?”
  他着重强调了大梁,只希望穆如光来此,是站在他们这一方。
  穆如光勒着马转了一圈,一番扫视,大抵看清了状况,目光落在田锦身上,嗤笑一声,“我大梁的子民,岂有不管之理!”
  他拿鞭子指着码头边那一拨人,“所有人,即刻放下武器,否则以谋反处置!”
  对方却面面相觑,望向田锦。
  穆如光见他们不动,不耐烦啧一声,“此码头已被陛下征为皇家御用码头,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他从胸前掏出明黄的圣旨,递给武长安,向对面的人吼道,“瞧你们阵型严密,是士兵吧?别以为脱去士兵的衣裳我就认不出来,胆敢伤害一个百姓,我就视为青州军向梁国宣战!”
  “此乃谋反!”
  “是战争!”
  宣战二字的严重性,早已不是抢个私人码头可以比拟的程度。
  对方望了田锦一眼,眼神里的狠厉瞬间消散,万分果断地下了命令,“撤。”
  田锦顿时慌乱不已,“你们难道要舍弃这个码头?”
  对方没有理会,转身组织自己的人撤离,只留田锦一人跪地哀嚎,却无人理会一个弃子的绝望。
  穆如光的兵随后赶来,与县兵一起迅速控制了码头。
  武长安安排着伤员,将田锦扣起来了,乐悦瞪了他一眼又一眼,“蠢死得了!”
  田锦冷笑,“下一个被卸磨杀驴的人就是你!这码头我们修的,现在成了皇家的,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你满意了?”
  乐悦并不太清楚如何就被征为皇家的,满心疑惑。
  穆如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忙道,“田老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毛都不懂,别在那儿危言耸听,陛下仁德,怎会卸磨杀驴?”
  穆如光将圣旨拿给乐悦看,“乐夫人你瞧,官督民办,这码头既归了乐夫人,一应事宜皆由乐夫人掌管,朝廷统辖,岚县官府管理。”
  田锦还是不死心,只想证明乐悦的愚蠢,“说是这么说,钱谁拿了去?”
  “你闭嘴!”乐悦忍无可忍,转头对穆如光道,“陛下圣恩浩荡,敢问将军,田锦也只是蠢驴脑袋,今日之事,会不会影响到我儿的仕途?”
  穆如光笑,“我就是个打仗的,哪知文官那一套!不过陛下欲在仙鸣山修建皇家行宫,不少货物会从青州而来,途经此码头,能为皇家行宫出一份力,田大公子说不准就官运亨通了!”
  乐悦惊讶不已,皇家的工程沾上一点,都有机会立功,若岚县以后新来的县令心眼不黑,她几乎能在岚县稳稳立足,哪怕是田家的宗族也奈何不了她。
  前些日子的担忧登时消散,这步险棋竟是走得无比正确,她转头对田锦道,“孩子交给我,你放心。”
  话里有些挑衅的意味,像是在骂他蠢。
  田锦不甘心,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处理完诸多事宜,穆如光留了一支兵在码头,与武长安一同回去,武长安忙坏了,虽然没死人,但仍受伤的百姓和士兵,他得安抚伤者的家人,不能将事情闹大。
  武长安松一口气后,才有空问穆如光,“穆将军何时接到的圣旨?”
  “半夜,你家儿媳……姑娘应当是见到了陛下。”
  武长安一听,老泪纵横啊,都没手擦眼泪,“那个不听话的!吓死人了!尽让人担心!”
  穆如光觉得肉麻,“怎么个老头子还能哭啊!放心好了,她只要见到陛下,陛下就会保她安全回来。”
  “开年还会来个钦差,我手下的人也会进来,待会让孙县丞请我喝酒,咱们慢慢聊……”
  武长安当夜回家与梁玉香说了这事,梁玉香就家里等啊,隔会儿就去开门看看,隔会儿又在家里等得来回踱步。
  除夕那天夜里。
  外面鞭炮声炸得噼里啪啦响,梁玉香屁股就没沾过凳子,饭菜热了又热。
  武长安笑话她,“这门哪儿经得住你这么开开合合的!进来屋里等!”
  梁玉香一跺脚,不高兴了,“今儿到底回不回来?”
  “穆将军说他们走的大道,就是这几天。”
  “早知道我就陪她去了!”
  “你还意思说,让你放她走了吗?”
  “她哪儿是我能劝得住的啊!再叽叽歪歪的,就别吃我做的饭!”
  两人日常拌嘴,苏丽提了东西来拜年,“她还没回来?”
  “没……”老夫妻唉声叹气的。
  想着今天也不一定回,梁玉香招呼苏丽留在这儿吃年夜饭,苏丽更是个执拗的人,“我不饿,等着她,你们吃。”
  于是三个人坐在门边看娃娃们放鞭炮。
  苏丽听着那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小娃娃真好啊。”
  “怎的,不怕男人了啊?”梁玉香揶揄她。
  苏丽不语,给了个嫌恶的眼神,从兜里掏出钱来,“给她的娃娃。”
  “那怎么使得!钱多烧得慌啊!”梁玉香拒绝了,“她也不会收啊!”
  苏丽叹息,“老妹妹,等那丫头的娃娃出生,我能常来看看嘛?”
  梁玉香惊讶于她这么有礼貌,说出这般柔软的话语,不禁哈哈大笑,“你可笑死人了!谁也没撵你走啊!门朝哪边开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问这种话!”
  苏丽也不知为何会问,反正她就是想问,莫名其妙地非要问,明明知道答案的。
  过年的焰火里,年老的人脸上总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又含着些许愁苦,忐忑,以及那祈盼明年会更好的决心。
  若是千禧回来,定会扫平他们的脸上的沟壑。
  可惜,年夜饭还是没赶得及,千禧在年初六回到家。
  武长安还在官府点人,邻里奔走相告,说千禧回来了!
  武长安淡淡应一句喔,却是忘记了要对手底下的衙役交代身份,魂飞天外了。
  回到家时,千禧已经扑进了梁玉香的怀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徐玠死了!他死了!”
  千禧回来,什么都没说,就叽叽咕咕跟梁玉香说这话,梁玉香心疼又不知怎么劝,好不容易绕开了话,她又说回来了,翻来覆去只是一句,徐玠死了,因她而死的。
  武长安站在门口看了好久,忍不住插话,“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回救了岚县。”
  千禧抹不干眼泪,哭哭啼啼地道,“早知道就不去了!”
  “胡扯!哪有什么早知道!做都做了,就不要后悔!”武长安凶巴巴的。
  被吼了两句,这些天来被千禧无限放大的情绪瞬间被掐灭了,吚吚呜呜地道,“嗯……嗯……好嘛……”
  也是被哄了许久,千禧才吸一口凉气,“我不哭了,该我对不起他。”
  武长安回头望去,孙秀高粱声穆如光许多乾不知何时全来了他家,一排排站在院里,巴巴往里头望,又听她哭哭啼啼的,不敢问。
  武长安叹气,“千禧,门外一堆老家伙等着你呢,不准哭了,干正事。”
  千禧回神了,虽然没见到江祈安,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她让婆母将
  人请进来,才说起了这一趟的所见所闻。
  众人听完,纷纷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你说那钦差真是酒囊饭袋?会插手些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到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千禧厘清思绪后一个一个答,“皇帝的意思是他不插手,但他会不会插手咱也不知道!不过多半是派来监视我们的,咱们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那仙鸣山真要修行宫?这个时候召民夫,造船的事情怎么办?”
  “以前江祈安就说了,修行宫只是一个名头,修个十几二十年也无所谓,但借这由头,咱们就可以建砖窑瓦窑木工铁匠作坊,能容纳个数万流民,咱们岚县就能征兵了!到时候船厂依托于这些作坊,还愁不成事嘛!”
  “更重要的是,借着修行宫的事,穆将军的军队可以在岚县穿行自如,潘雪聆他们就挑不出错处了。”
  穆如光连连点头,“好啊!妙啊!我的蛟龙营就有个十万精兵,也是不错的!”
  孙秀道,“那江县令什么时候能出狱?”
  千禧沉默了,众人面面相觑,生怕把人给说伤心了,惹着肚里的孩子。
  千禧低迷片刻,挂上笑意,抬眸时,温和又坚定,“都不用担心,陛下既然对我们投注了精力,那他便不会舍弃江祈安,只要岚县有成绩,有利可图,我们就能说得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