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千禧跟他上路后就发现了,这人精打细算抠得厉害,自己舍不得吃,也舍不得买件厚衣裳,安胎药倒是一顿不少的,对她照料得很细致。
  是秉性,还是为了江祈安,她并不想去探究,能让二人偶尔吃顿好的,也不至于让这趟旅程那么苦闷。
  饱餐一顿后,二人径直去了顾枳的府邸,穆如光也让千禧去找顾枳,面见皇帝也好,探监江祈安也好,没有人帮忙,他们决计见不着。
  江年曾经跟着江祈安去过顾枳的府邸,这会儿也算轻车熟路找到了大门。
  千禧望着这气派的门楣,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到二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被她走了一个多月,一路上被背叛搜捕,若不是徐玠和江年,她走不到此处。
  她至今还没有徐玠的消息……
  一想到这里,眼眶微热。
  顾枳家的大门开了,门房小厮问二人来路,江年见是熟悉的人便开始套近乎,“哎呀!大福哥,好久不见,哥哥还记得我么?”
  对方见着江年,眸光明显颤动了一下,开口却是,“不认识!”
  江年赶紧说明来路,对方竟道,“顾大人和夫人都不在,你们若有事,年过完再来!”
  这话对二人来说如晴天霹雳,此时距离年关还有将近两个月,且不说他们的钱能不能坚持到明年,光是千禧这肚子越来越大,过完年就该到生产的时候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千禧没打算在这里生孩子。
  二人都顿住了,回过神来,失落的感觉让千禧肚皮一阵抽痛,她轻轻抚着肚子,试图让疼痛清晰。
  江年望了望千禧的肚子,又望向门房的小厮,扑通跪倒在地,对那小厮直磕头,“大哥,您就让我见见顾大人吧!江县令入狱数月,我这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才千里迢迢寻过来,您看看江县令的姐姐,她大着肚子来的,都这样了,您就让我见见顾大人可好?”
  江年不断磕着头,对方满脸不乐意,“江年,不是我不让你见,是顾大人真替陛下办差去了,夫人也跟着一起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千禧捕捉到男人一开始对江年的躲闪,问道,“那顾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年关也不回家吗?还是有关江祈安的话不能提,还请兄台给我们个准话。兄台也看见了,岚县来这儿很远,我这还大着肚子,时间不等人,兄台行行好,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男人见他们的确不容易,心里生出些许怜悯,却不敢将府里的事乱说。
  江年跪着狠磕了几个响头,弄的帽子上全是飞雪,“您行行好,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蓦地,从门背后走出来一个人,看上去模样端正,小厮介绍道,“这是吴先生,顾大人幕僚。”
  千禧笨拙的施礼,“吴先生,还请看在岚县所有百姓的份上,指点一二。”
  吴先生听闻岚县所有百姓,眸光顿时亮了些,他道,“姑娘是安国公的妻子?”
  千禧被这么一问,愣在原地,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是……”
  吴先生笑道,“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姑娘一句,新国初立,情势混乱,江县令的事之所以被搁置,那就一定有陛下的道理。”
  吴先生长叹一声,“这天下之大,并不是只有岚县,动荡的西北,混乱的南疆,姑娘待过的青州,哪一处的事儿不比江县令的事更棘手,更着急。陛下留了江县令一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求情往往不管用,姑娘不该来,也不必来。”
  他有他的道理,千禧却是身处其中之人,没办法超然物外地看待这些事情,她都明白,但在绝对的道理和更宏观的视角下,她嘴笨得不知说些什么。
  千禧忍着心里头说不出的愤懑,只憋出一句话,“那如果我要见陛下呢?”
  “你……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带着岚县所有百姓的殷殷盼望,求见陛下,岚县已经不是当初的岚县,我此次带着岚县一年成果而来,是为民事,带着穆如光将军的信,是为战事,恳请吴先生替民女向顾大人转达。”
  一说百姓,一说穆如光,面前的吴先生面露难色,等了片刻,他还是叹息。
  “你说得很好,但顾大人真不在。”
  第250章 断腿顾枳并不在梁京,听说是为西……
  顾枳并不在梁京,听说是为西北战事奔走,江祈安的事悬而未决,顾家并无人愿意接待他们,怕擅自做主惹了麻烦。
  顾家草草给了千禧些银两,让她等。
  什么时候归,不知。
  千禧望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一遍遍回头,仍旧静谧。
  朱墙白雪的巷子里,千禧和
  江年就这么走着,走得很慢很慢,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二人都没有说话,身躯干瘪得灵魂出窍,又有什么能说的呢。
  脑海中是方才那位吴先生的话,天下大事桩桩件件,千钧之重,万分紧急。
  江祈安与岚县,沧海一粟罢了。
  可对她,对她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对她破釜沉舟的决心,对肚子里孩子,对于岚县百姓……不,其实没有江祈安,岚县百姓也能活,她也能活,孩子也能活。
  哪怕他有一天从这世上消失,总会有人取代他,成为岚县的县令,日子久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更迭,人们会渐渐忘却江祈安的名字,流水入户也好,莲花村也好,什么妇人共济金,都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百姓稍微富有,却永远面临挑战……
  世间没他,风平浪静。
  千禧为他的悲怆泪流满面,为自己的渺小痛心疾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天地万物不由她所掌控。
  她来做什么呢?见不到,也救不了他。
  为何不一开始就躺在家里,认命做安国公的夫人……
  她不知道怎么回到客栈,又怎么租了个小院,陈旧又狭小的屋子,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破窗户的冷风哗哗往里头灌,碳火的白灰被卷得满屋子飞舞。
  江年进进出出不知几回,进她屋子给她添了刚买的炭,嘴里念叨着,“这回是好炭,你节俭一点,能烧个把月。”
  千禧想起身,笨重的身子怎么也翻不起来。
  江年扶了她一把,“我给你买个丫鬟照料,可好?人牙子那儿的孤女挺便宜,买个年龄小的,慢慢教她,反正你也没那么娇贵。”
  千禧木木地答,“嗯。”
  “附近的稳婆我找好了,大夫也在附近,待会儿我就去买个小丫鬟。”江年说着,转身要走。
  千禧抓住他一片衣角,双眸空洞苍茫,死了一般,“还有钱吗?没钱就没必要买丫鬟了……”
  江年皱眉,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捉襟见肘是真,但更令人担心的是她的那一双眼,以前背地里没少骂她,如今见她这模样,又骂不出口了,他糊弄道,“不买丫鬟我怎么伺候你!钱你不用担心,我去找个活计,熬到顾大人回来不就好了!再托托关系找人,总有办法的嘛!”
  江年说完,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沉重地离去。
  千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两个人死死咬着牙,谁也没说一句要回去的话。
  兴许都不甘心罢。
  千禧原本是想天天去顾枳的府邸外等着,可身体在这段时间有着夸张的变化,是前几个月他想象不到的艰难,最终只能留在屋里,守着一盆炭火,望眼欲穿。
  晚上江年就买了个小丫鬟回来,才十二岁,无父无母的孤女,一回来江年就教她如何照顾千禧,该去哪儿请大夫找稳婆,还让她置办些柴米油盐,无不细致妥帖,恍惚看见当年他也是这般照顾江祈安的。
  那一年,江祈安在受苦,武一鸿也去打仗了,生死未卜。
  千禧恍然回神,日子笑也得过,哭也得过,事情发生了,不走就永远过不去,他们都曾经历过难以逾越的难处,不也跨过去了吗?
  从那日起,千禧也没再沮丧了,至少表面是这样。
  她给小丫鬟取名叫春喜,希望春天快些来到,日子满是喜气,她教小丫头做饭,做些轻松的活计,让江年每日回来都有热腾腾的饭菜,那一夜,江年难得对她说了句好话,“其实……我知道江祈安为何那么稀罕你。”
  千禧笑着应道,“为什么?”
  江年可受不了那么肉麻的话,他绝不会说出口,小时候,他可羡慕江祈安,每夜都在想象,当初被她捡走的人是他自己。
  千禧见他不说,也不再多问,只给他盛了热腾腾的汤,“不用着急,改天我再去顾大人府邸问问,不行就去撒泼耍赖,再没法子就等到过年。”
  两人说着重复的话,互相鼓励着。
  那日,千禧不太舒服,要出门找大夫,身子沉得已经无法一个人出门了,春喜太小,怕她照顾不来,千禧只得求江年送她去。
  江年拿车拖着她,走了好几条街,找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夫,大夫为她细细诊脉时,江年在药铺门口无聊地张望。
  蓦地,两匹马儿从空旷的街道驶过,不算太快,却是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