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方才说了那么久,却都是废话,谁也不知离了这船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遮天蔽日,二人都明白彼此的迷茫无助,哪怕焦躁惶恐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并不问对方该怎么办。
许久,他们不敢出这条船。
荷田忽然有个歌声传来。
“荷叶田田水清清,小妹摇橹波上行——”
“采得莲蓬满筐笑,日头未落船已轻——”
有清脆的小孩调笑的声音,“二姐,你唱了东杨哥哥也听不见~”
“那你偷偷去把东杨哥喊来听我唱~”
两姐妹笑闹着,大呼,“诶!那儿有条船!谁把我家莲蓬都压倒了!”
千禧与江祈安对视一眼,忽然慌乱,整理衣襟,千禧替他捋了捋散乱的两缕发,“要赔钱的!”
“喔……我没带钱。”
“找徐玠借一借!”千禧道。
二人这才走出船去,天光大亮。
采莲蓬的两姐妹一看,竟是县令,忙笑着说算了算了,反倒帮他们将船推到岸边,还送他们两篮子摘好的莲蓬。
两人怎可能收。
尝了两颗新鲜的莲子。
只是忽然之间,安静的荷塘被阵阵脚步声踏碎了宁静。
骤然间,天光黯淡,密不透风,闷得像是要下雨。
徐玠坐在土包上,原本只是看着二人嬉笑甜蜜,一转眼,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领着二十几个人奔来,将荷塘边站满了。
荷塘是两个大荷塘挨着的,中间一条土道,狭窄得只能并行两人。
因为狭窄,徐玠能一人拦住了杨玄昭,“兄弟,这道归我,你可以滚了!”
杨玄昭找人找了一夜,此刻满眼的红血丝,“我不想找你,别拦我,不然我一定会动手!”
“老子不让!”
“徐玠!别跟我老子老子的!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滚!”
“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徐玠挡在杨玄昭面前,背后疯狂对二人打手势。
二人都看见了,但一个人对二十人不是较量,是凌虐。
千禧轻轻拉起江祈安的手,仰着头,眼里不见慌张,极尽温柔,“你跑吧!他总不会打我。”
江祈安摇头,“不想跑,跑不动。”
“徐玠也不欠我们。”他道。
千禧忽然热了眼眶,“嗯,就是,他身上还有伤呢。”
江祈安还想问问什么伤,是不是又打架了,却只化为浅浅一笑,他往前走去,不管他们怎么逼他,反正他是不会签的。
就在此刻,不知从哪儿蹿出另一群人,齐齐朝土道的另一头涌去,人更多,甚至围了杨玄昭的人,拔出了刀剑,警惕戒备。
两头都被堵了。
江祈安几乎立刻知晓了答案。
第224章 分别另外一头来的人,是皇帝派来……
另外一头来的人,是皇帝派来的,昨日江祈安忽然失踪,给他们吓得够呛,连夜排查,最终跟着杨玄昭的人找来此处。
校尉耿路兰迅速走向江祈安,杨玄昭一看急了,立马让人控制住徐玠,朝江祈安而去,徐玠本就有伤
,这会儿打不过那么多人,迅速便被按倒在地。
耿路兰拔出佩刀,直指杨玄昭,“安国公,我奉旨办差,要护得江县令周全,还请安国公退后些,否则违抗圣意,刀剑无眼!”
“耿大人误会,听闻江大人要升迁,我只是想践行而已,何来违抗圣意之说?”杨玄昭道。
“时间紧急,江大人当立刻启程,否则后果谁也担待不起!”耿路兰伸手便想拉扯江祈安。
江祈安将千禧护在身后,生怕刀剑伤了她。
杨玄昭笑着,“耿大人,不过是说两句话,你还要对我动刀不成,刺杀国公你可知晓罪名?”
杨玄昭一边说,一边逼近江祈安,试图想凑近他耳边,说上两句。
耿路兰分毫不退让,刀剑又近了几分。
杨玄昭见对方态度强硬,眼神转向千禧,却被江祈安遮挡,二人眼神对峙着,呼吸之间,剑拔弩张。
江祈安忽然开口,“安国公,我要升官了,不必牵挂我。”
杨玄昭太阳穴微微抽动着,“我要成亲了,你该恭喜我。”
江祈安利落收回了目光,转身对耿路兰颔首,耿路兰领略其意,依旧握着刀剑保持警惕,但回了他一个眼神。
江祈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而后,放开了千禧的手。
千禧在那一刻,无比心慌,想要拉住江祈安的手,却被躲开,“不……不要……”
土路上有采莲女摘好的莲蓬,在方才的骚乱中被人踢翻了。
江祈安弯腰去捡,却在蹲下后,碰到了千禧的指尖。
两人默契的拾起散乱一地的莲蓬,放进箩筐里。
江祈安小声道,“千禧,婚事,你拖延一下。”
千禧都没敢抬头,他既然交代,或许他有办法,什么都不明白的她,只能选择相信他,闷闷回应,“嗯。”
“岚县越强大,你我才有后盾。”
这是他的第二句嘱咐。
千禧眼泪蓦地涌出,咬着牙点头,脸埋进臂弯,用袖子勒去眼泪,“嗯……”
“你不会认输的。”
这是江祈安的第三句话,却是肯定的语气,像是鼓励,又像是恳求。
千禧没抬头,捂在袖子里无声哭泣,喘不过气。
最后的最后,他道,“我爱你。”
千禧心抽痛着,抬头之时,他已经起身,不再看她。
千禧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坚毅的下颌角,和青筋突兀的脖颈,上面还有他们欢爱的证据。
昨夜不是梦,今日也不是梦。
江祈安随着耿路兰走了,径直选择了皇帝那边,杨玄昭不敢动皇帝的人,只能眼睁睁看他被带走。
走到荷塘土路的尽头,两个缩成一团的采莲女瑟瑟发抖。
江祈安为他们停下脚步。
采莲女害怕地问,“县令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祈安浅笑摇头,“什么事都没有,该做什么做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该做什么做什么。
在江祈安升迁后,岚县的人真是如此,一切平常如旧。
有人谈起江祈安,无限惋惜,问他会不会升官了就不管岚县了。
媒氏乡吏们总笑着摇头,不是的,他只是管得更多了,要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过好日子。
百姓们称颂他的功绩,却是不舍,流水入户什么时候到自己家,减免赋税是真还是假,后来的官会如他一般吗?
江祈安离开岚县的那一天,便对耿路兰讲,“耿大人,我签了两份文书,关于岚县码头的所属权,还有马儿洲土地的释放,日期是五月初五,我还未卸任之时。”
耿路兰一听,脸色大变,“你真签了?!”
“是。”江祈安面色淡定,顿了顿,他道,“但没交给他们。”
耿路兰此行,就是为了防止他跟青州之流交易,这把他吓得不轻,“文书你藏在哪儿了?”
“我能告诉你么?”他冷笑,“我就一个要求,要陛下取消杨玄昭和千禧的婚事,不然自会有人将文书交给杨玄昭。”
耿路兰气得说不出话,“你!威胁我!”
“等他们成婚的那日,你的差事就算失败,耿校尉大可再走慢些。”
耿路兰一听,立马就安排人去买足干粮,备好马匹,准备星夜兼程,将江祈安送到梁京。安排完后,已是半夜,完全没发现队伍里头有人偷偷留书一封,递给客栈里的伙计。
江祈安那夜后,疯了一样赶赴梁京,只要取消婚事,杨玄昭就再无理由强娶,武长安又是衙役,多少能护着点她。
却不想,那封信在耿路兰启程后,几乎在第二日,就送到了潘雪聆手头。
潘雪聆在收购岚县的土地和工坊时,屡屡受挫,也不知江祈安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见钱眼都不开了,那劲头像疯了一样,她恶心不已。
若是撬不动岚县,等大渠落成,不知多少人的生意会受到影响,假设天底下有第二赚钱的地方,大势已去的国公府,便不会再有人踏足。
此时她看着手里的信,宛如一剂良药加糖,治病还不苦。
毕竟杨玄昭的心劲儿不在国公府,他漫无目的地活,哪日得罪他了,他什么都不会在乎,给他成个家,也算好事。
再者,若江祈安真留下了文书,只要千禧在他们手里,早晚能得到的。
隔日,潘雪聆就备好了丰厚的聘礼,去千禧家下聘去了。
岚县人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下聘,聘礼从四个城门开始,游过了至少十几条街,敲锣打鼓,阵仗极大,走到千禧家门前时,所有巷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奇的人一拨接一拨,好似全城都知道了。
“到底为什么这么大阵仗啊?”有人问道。
“哎哟,你不知道,这婚事是皇帝赐下的,对方又是安国公,阵仗能不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