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梁玉香倒不怎么怕他,一来他还是像武一鸿,二来,千禧跳下去时,她就把心豁出去了,此刻平静异常,“不知道。”
  杨玄刀在狭小的屋内来回踱步,绕了好几圈,堪比热锅上的蚂蚁,侍卫检查出地板有一块松动,高声禀报,“世子爷,是不是从这儿下去了?”
  “去找!”杨玄刀急得扶额。
  他仍在屋里急躁地转圈,外面已有轰隆隆的脚步声,整条船上的人像像是一锅沸水翻滚。
  还没找着人,又有侍卫来报,“世子爷,抓到了几个江祈安的人!好像还有县兵跟来!”
  “先扣下!”杨玄刀剑锋一般的眉毛拧得死紧,踱两步后,“大概多少人?”
  “不清楚,但位置一定暴露了,江祈安可以源源不断的调人来。现在是在菱州界,我们要不现在往青州开船,这样就算江祈安派人来,他也不敢越界动兵。”
  杨玄刀很烦躁,一拳捶在墙上,“可千禧和尹兆阳都不见了,没有他们俩,江祈安会听话吗?”
  下属沉默。
  杨玄刀趁着找人的时候,准备去审一审江祈安派来的人,见面时,惊愕不已,他嗤笑出声,“徐玠。”
  徐玠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杨玄刀,身姿笔挺,银冠高束,气度不凡,身后的侍卫仆从恭恭敬敬,这哪儿像跟在他身后的杨玄刀!哪儿像那个整日被打的可怜娃!
  钱可以赚,身份又是如何变高的呢?
  徐玠也嗤嗤笑了,却是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他有些哽咽,“兄弟发达了?看起来身份不低呀!”
  不知为何,杨玄刀不敢看他的眼,望向别处,故作轻描淡写,“嗯……要不要来我手底下做事?”
  徐玠眼睛在顷刻间红了,“我成笑话了?”
  “没,只要你来我手底下做事,你要什么我都给!”
  “屁!”徐玠怒目圆睁,咬着牙嘶吼,“十年了!但凡你对我说一句实话,我怎么能不铁了心跟你?还喝了拜把子的酒,同生死共富贵,就我一个人当真?”
  “我现在可以跟你共富贵!”杨玄刀道,眼里没有丝毫愧疚。
  徐玠觉着那简直是奇耻大辱,“你他娘的给老子滚!把千禧交出来,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徐玠额头青筋爆起,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却早就被杨玄刀的手下按住,他个子大,大力如牛,两个侍卫险些按不住,又召了两人才将他按在地上。
  徐玠四肢被死死压住,趴在地上仍旧大喊,“江祈安已然派人来了!你若是不交出千禧,谁也保不了你的性命!”
  “江祈安江祈安的烦死了!个个嘴里念的都是江祈安,江祈安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杨玄刀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徐玠,我们俩之间是你先背叛!是你先向江祈安低头!”
  “你少给老子扯那么多!千禧人呢?!”
  千禧人呢?
  杨玄刀也不知道,一肚子窝火,他烦躁地踱步,不多时,两个侍卫将尹兆阳押上来,“世子爷,他竟到地下船舱去走了一遭!”
  杨玄刀没心思管他走了哪儿,只问,“千禧人呢?”
  尹兆阳方才在底下船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船实在是构造精巧,他大为赞叹,这会儿虽然被压得伤口疼,心思却还在那构造上,他神思天外地答,“啊……千禧啊……她跳河了。”
  “啊?”杨玄刀面色煞白,“怎可能?她敢跳?”
  徐玠也慌了神,“真的还是假的?”
  尹兆阳回神,“当然是真的。”
  属下也禀报,“每个角落都搜遍了,没找着那女子。”
  杨玄刀和徐玠简直不敢相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她疯了吧!”
  杨玄刀又将梁玉香押上来盘问,梁玉香见尹兆阳也被抓到了,还来了个徐玠,隐不隐瞒早已无所谓,一脸不屑道,“嗯,真跳下去了。”
  此言一出,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徐玠还觉得是骗人的,不可置信的问,“她跳下去还能得活?”
  梁玉香的悲伤又被勾起来,双眸浮现水光,“哎……我的儿命苦,若不是被逼,谁又会铤而走险,你怎么还有脸问出这样的话?”
  “都这般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梁玉香语气平静,早就看开了。
  杨玄刀攥紧了拳头,牙关咬的死紧,他觉着千禧就是个怕死的,还哄骗他说要嫁给他,怎么可能去投河?良河水多凶险她不知道?
  他忽然没了与江祈安作对的心情。
  故国新朝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不过想给人添堵,完全没料到千禧能做出这事儿,这个女人太疯了!
  他朝手下道,“去找!一拨在船里找,一拨沿着河边找,哪怕是尸体也要给我找回来!”
  有人劝道,“世子爷,江祈安的人马上就来了,我们再不退至青州地界,他们就有动刀兵的理由!”
  “去找!”杨玄刀高声一喝,眸中怒火蔓延,手底下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这临近州界的河岸便乱了套,江祈安的县兵陆续赶来,杨玄刀手底下人也不少,为首的县兵校尉接到的命令是解救人质,双方警惕着不敢交战,只说要谈判。
  可千禧人没了,双方都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立马派人回去请示,山林里鸟都不敢落一只,气氛焦灼。
  临近黄昏,地面忽然轰轰隆隆震动,穆如光的兵从两岸而来,一队急行兵在州界处围追堵截。
  一时间,杨玄刀的船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插翅难逃。
  *
  千禧也不知跑了多久,腿根早已磨破,火辣辣的疼,好在身下的马儿的确通人性,又是宽阔大道,稍微拉扯缰绳,马儿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临近黄昏时,千难万险,她看见了岚
  县城门!
  两行眼泪簌簌落下,她直想放声大哭,等一切事妥,她要给武一鸿武双鹤和娘亲烧好多纸钱!多到他们花不完!
  登时又想到这马儿跟疯了一样奔腾,连穆如光派过来的副将都被远远甩在身后,要是进了城踩着人怎么办,她怎么勒停啊!
  着急忙慌之时,马儿就已经奔到城门口了,她吓坏了,却是见到一个面目扭曲的身影,她手足无措的大喊,“爹!爹!”
  武长安还在焦急呢,一整个下午,一颗心被吊到嗓子眼儿,一刻都没松懈过,交代衙役,分配兵马,疏散百姓,腾出一条供马儿奔驰的道路。
  如果可以,他多想自己骑上马去找妻子和儿媳。
  可他没有手,视线也不那么好,去了就是拖后腿,诸多难处让他说不出一句要亲临现场的话,只能焦急等在城门前。
  他多无能啊!
  这会儿看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瞪直了眼,临近时,他才发现马背上的身影小小的,紧紧趴在马背上,是千禧啊!
  所有的无助焦急在此刻如洪水一般倾泻,他双脚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尘灰四起。
  武长安给老天磕了两个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心里念着。
  老天呀!老天!
  老天长眼!
  他没见着梁玉香,但千禧跑出来了,梁玉香也定无大碍,他又磕两个头,虔诚向老天祈祷。
  千禧见公爹跪下了,心里一酸,他一定是吓坏了。
  她使劲想要勒停马,却见武长安忽的站起身来,用两个胳膊肘朝他比划,好像是让她继续前进。
  武长安那两胳膊肘抡圆了也挥舞不起来,只撕心裂肺的吼,“快去县衙!快去县衙!”
  “江祈安在等你!”
  千禧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江祈安在等她。
  虽不知情况,但她此刻最想见到的人便是江祈安,不知有没有害了他的计划,不知他是否已经为她妥协放弃,太多不知让她忐忑惶惶……
  街道上空无一人,耳边咆哮的,只有呼呼风声,她卸了对马儿的力道,直朝县衙而去。
  江祈安端端坐在公堂之上,一言不发,紧闭双眼,好似成了宝相庄严的佛。
  底下被审的犯人已经数次发疯了,林六子受不了这巨大的心里压力,已经被逼得流下眼泪,“江祈安你到底判不判?是死是活你给个干脆?”
  “你直接判我死吧!”
  “你这样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参与公审的闲杂人等也受不了,“是呀!也不知你把我们关在这做什么!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好歹放个屁呀!”
  这样的质问是一遍又一遍,一波又一波,好似永远没个尽头。
  江祈安三层的官服已经湿了个彻底,额头汗珠颗颗滚落,滑落眼睫渗进眼睛里,辣得眼珠子疼,胃腹不安地抽搐了好久,每一刻,都像是十八层地狱的煎熬。
  他无数次在脑中盘算着,他是不是该答应得干脆些,为什么要拿千禧的性命涉险,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