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我是想说,你好厉害啊。”
  她身子摇摆轻晃,朝千禧笑得烂漫。
  *
  千禧回到家时,公爹不在,苏丽在院里洗衣裳,见千禧蹑手蹑脚回来,浑浊苍老的眼霎时一亮,千禧朝她嘘声。
  千禧偷摸绕到了婆母身后,梁玉香浑然不觉,在认真缝着手里的衣裳,一边缝,一边对苏丽道,“这衣裳缝着缝着就缝得烦,真是不想缝了!”
  “要是能看见一鸿穿在身上都还好,数起来,已经四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他胖了还是瘦了,衣裳穿上身究竟合不合身……”
  千禧原本想吓吓婆母,这会儿僵在了原地,不敢吱声。
  梁玉香将衣裳对着太阳光翻来覆去的看,“真不知他是不是死在哪个地方了,养个儿啊,像没了一样……”
  梁玉香说完,呵呵笑两声。
  这笑声僵硬,有森森冷意,让千禧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武一鸿亲娘,这话能随便说出口么!
  “倒不如我那干儿子,得空还给我送点吃的来,苏姐姐,昨儿那糍粑你爱吃么……”梁玉香说着,转过头来,就见千禧站在身后,她双眸震颤,忙捂住了嘴。
  千禧也慌慌张张的,故作镇定,站出来吓她一跳,“娘,可没想到我今儿就回吧?”
  梁玉香咽了两口唾沫,才掩饰住慌乱,“哟,吓我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荷花祭才回来!怎不多玩两天……”
  “阿娘你不想我啊?”千禧觉得她很怪,动作行为言语都很怪。
  梁玉香看着千禧,实在是无措极了,通红的眼涌起了泪,她半捂着嘴,“千禧,我刚才在这儿瞎叨叨呢!我昨晚做噩梦,梦到一鸿说他快冷死了,让我给他缝衣裳,我就抱怨几句,你莫要跟娘见怪啊!”
  千禧听明白了,她在掩饰她对武一鸿用了不好的字眼,不吉利。
  她安慰婆母,“这有啥,武一鸿这几年不着家的,我都快以为他……”
  死这个字,每次想坦白,就会觉着自己被淬毒的荆棘划拉得遍体鳞伤。
  千禧说不出口。
  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立马转移话题,“说那些不吉利的作甚!对了,阿娘刚刚说的干儿子……是谁?”
  第131章 武一鸿死了梁玉香听她问起,将手……
  梁玉香听她问起,将手上一对银镯子晃了晃,“杨玄刀啊!”
  “你去菱州的时候,我去山上给挖点药根给你爹敷伤疤,恰巧遇见杨玄刀,这娃娃可好,非说路不好走,要陪我去挖,隔几天,他竟天天给我送来药根,我和你爹留他吃饭,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那孩子啊,真可怜,从小没了爹妈,落草为寇,漂泊流离,我和你爹看他真可怜,又是个懂事的,心一软嘛,就认他做了干儿子。”
  梁玉香说起时,可开心了,把玩着手上的银镯子,“这镯子还是他送的,我瞧他刚在莲花村落脚,没几个钱,给了他些钱财,他还不要,是个好娃娃……”
  千禧:“……”
  千禧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娘,虽然说他长得像武一鸿,但你们这就认了干儿子,会不会太草率了?”
  梁玉香瞳孔一缩,“呃……这事儿我和你爹的确冲动了,事后我们也担忧,但是想着都住得近,能结一份缘,也算福报,千禧啊,是我们考虑欠妥,没跟你打招呼……”
  千禧有些不是滋味,但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公婆失去武双鹤,思念武一鸿她可以理解,但总觉得这个行为,实是在取代武一鸿的位置,她不喜欢这个决定。
  但能让公婆聊以慰藉,待她告知死讯时,他们或许不会太过悲痛,反正木已成舟,她不再相劝,只是顺着话说,“这有啥,多个人也多点人气儿,只是武一鸿回来怎么办?”
  梁玉香愣住,挤出笑容,“那还能咋办,等他回来,就告诉他……他多了一个弟弟。”
  千禧看见婆母眼里那难以消融的悲伤,知道她又想起武双鹤的死,心里一阵闷痛,难以呼吸。果然这道坎没那么容易跨过去,连她自己也只想结束这话题。
  她把梁玉香扶到凳子上坐,笑着道,“阿娘,这是好事,以后家里多点人气,多热闹!”
  苏丽忽然呛她们一句,“热闹个屁!尽是男人,乌烟瘴气的!”
  还是熟悉的味道!
  千禧搬进来大包小包的,“给你瞧瞧我从菱州带回来的宝贝!”
  “瞧瞧这衣裳,这首饰,都是我讲价讲了好久才买下的。”她捧了一件给苏丽,“这件给你的,女大夫我可给你找来了,过几天就到,你可别又找理由不去瞧病!”
  苏丽语塞,倒是觉得
  她手里捧着的衣裳,怪好看的,像是儿时收到礼物那般,她小心翼翼接过。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院门被叩响,千禧去开门,杨玄刀高高挺立在门前。
  久了不见,还是会为那相似的面容心头颤抖,也不怪公婆草率,一个再也回不来的来人,但凡有人能有半分相像,都得感谢老天爷会造物。
  杨玄刀朝她扬唇一笑,“嫂子。”
  千禧浑身一个激灵,“别别别,别这么喊!”
  杨玄刀眼神戏谑,“该这么喊。”
  也不知他来干嘛,手里提了一篮子山货,两只野兔,殷勤地递给梁玉香,“干娘,今儿抓到的。”
  “哟,那么肥的兔子,现在人多,可不好抓吧!”梁玉香笑得合不拢嘴。
  千禧怎么看都觉得怪异,杨玄刀殷勤过头了,她对此人的评价向来不好,觉得他心思深沉,江祈安也说他不是好人,她是万分警惕,又不好打断这氛围。
  晚些时候,等公爹回来,武长安对杨玄刀更好,又是邀他喝酒,人生道理讲得根本停不下来,他以前对武一鸿也没那么多话啊!
  她跟苏丽两人对视了无数眼,一个嫌弃,一个警惕。
  两人喝到深夜,杨玄刀临走时,一把将千禧扯了出去。
  人喝得醉醺醺的,力气倒不小,他猛地将千禧逼到角落,粗壮的长胳膊便撑到了墙上,“和江祈安逍遥了一个月,玩得可开心?”
  千禧不知他这举动何意,瞬间缩成一团,“开心啊……怎么,关你什么事?”
  杨玄刀忽然凑近千禧的耳朵,带着一丝醉醺醺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武一鸿死了。”
  千禧心咚咚跳了两下,“我……知道啊!你说过啊!”
  上次在酒楼是诈她的,今儿说这话,是青州传来消息,武一鸿就是死了。
  他心情好啊,酒都多喝了两杯。
  他就这么盯着千禧,意味不明地笑,十分收敛的笑,凌厉的眸子却带着桀骜的气势,盯得千禧发毛。
  千禧觉得他简直脑子有病,一弯腰从她胳膊下钻出去,“你可别跟我他们乱说,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我瞧你也不是诚心给人当干儿子的,我警告你,别想打他们的主意,家产不会留给你的!”
  杨玄刀抱着双臂懒懒看她,许久不见她,她指着他鼻子骂时,一跳一跳的模样,挺好看的,他扬唇,“知道了,嫂子。”
  “嫂你个头,快走!”
  千禧头也不回地跑了,心跳久未平息,他刚才说武一鸿死了的时候,眼里的得意不是骗人的,喊她嫂子时,还有调戏意味。
  他不会看上她了,才来给公婆做干儿子的吧!
  狗东西!好烦啊!
  *
  许多乾举家搬迁到岚县,如今远在青州的儿子许见明也搬来了,一家人准备在岚县生根,特请江祈安来家中做客。
  席间,许多乾问江祈安,“小江啊,你托我打听的事儿,我让我儿打听了。”
  看他神情严肃,江祈安心头一紧,“愿闻其详。”
  许多乾看一眼儿子,许见明放下筷子,抿一口酒,“江大人,节哀啊。”
  “武一鸿我帮你查了,基本可以断定他死了。”许见明道。
  江祈安脸色不好,猜想过无数遍,听到时还是会难受。
  “武一鸿是建元二年被临安王的军队带到青州来的,当时护国公的青州水师仍旧想与当今皇帝一搏,但那时青州势力分两拨人,一波要战,一波要和,闹起来了!”
  “护国公非要战,不顾那些人的反对,在九里湾聚集军队,他觉着人不够,强行将周边渔村所有能用的男人都征走了,那些渔民不愿意,要死要活的挡住军队,事情闹得大,打杀了渔民一千人!”
  “临安王的军队又是从西北来的,见过梁帝的队伍,梁帝的军队称绝不打杀百姓,这武一鸿见那一千渔民死得惨烈,决定带着手底下几百人决定转投梁帝,可消息走漏,护国公策反了他手下的人,只有他和几十号兄弟誓死不从。”
  “听说他们被关起来了,也有人说是被调走,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一定被杀害了。”
  江祈安喉间哽咽,“没人见过他的尸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