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人家江大人上京赶考时,饿得没钱吃饭,找了家客栈做工,大冬天还要挑水挑柴洗浴桶,满手都是冻疮,那时候也没见千姑娘这个姐姐帮衬一手,现在江大人发迹了,就跟这儿来打秋风!”
  这话让车内两人都顿住了,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千禧从未听过江祈安讲述那段经历,她能理解他并非是那诉苦的性子,但听到这话时,仍止不住心头一颤。
  舒念芝压根儿不管车内骤变的空气,只自顾自地说着,“明明都嫁人了,还天天黏着江大人,吃饭要一起,寝房也要挨在一起,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就那么缺男人么,自家弟弟也不放过……”
  “你闭嘴!”江祈安怒声喝止。
  舒念芝被那气势吓到,猛地将口中话吞回肚子里。
  “说完了吗?”江祈安忽然转过脸,冷冽的眸子似悬于头顶的匕首,在舒念芝头上打旋。
  舒念芝被他身上骤变的冷冽气息吓到,顿时支支吾吾,“我……也是听人说的……”
  江祈安在千禧看不见的角度红了眼,极力克制住愠怒的气息,压低声音道,“谁说的?”
  舒念芝望着他脖颈乍起的青筋,霎时生出浓烈惧意,眼珠子止不住向外一瞟。
  江祈安蓦地轻笑一声,“江年说的?”
  舒念芝没有否认。
  江祈安也知道这问题多此一举,知晓那些经历的人除了江年,也没别人了,但他没想过,那些经历会被人捏造编排成这样的话,就这般让千禧听到。
  他甚至不敢抬起眼去看她,看她什么表情,什么动作,眼里又是何光景。
  只用余光瞥到了那衣衫上紧攥的手,青筋凸得明显,是那双细嫩的手上不该有的模样。
  江祈安心忽然就碎了,他若向她解释,有用么?
  千禧将手心捏了又捏,她从不知她在江宅下人的口中是这样的存在。
  她以为她不会惧怕舒念芝这小姑娘的挑衅,但听到这样话,还是让她的心被针扎了一般,是极其尖锐的刺痛。
  她轻笑了两声,“你们都是这样传我的?”
  舒念芝本想瞪过去,对上视线的那刻,她忽的没了气势,她避开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还有些什么话,说来我听听。”千禧语气平静,甚至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江祈安实在受不了此刻的锥心之痛,他慌乱地喊出口,“千禧,不过是他们的闲话……”
  “闲话也让我听啊!”千禧声量高了几分。
  江祈安一把扒开了面前的舒念芝,想要坐到千禧身边解释给她听,可马车促狭,起身时砰地撞到他脑袋,他直不起身,身子止不住朝千禧跌过去。
  千禧下意识抬手扶他,没能扶得彻底,他猝不及防半跪她身前,红了眼眶,仰头乞求般望着她,“千禧,都是闲话,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意思。
  ”
  千禧眼睛蓦地就酸了,她之所以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江祈安让她觉得踏实,二人以往从未有过什么规矩,身份地位差距不大,怎么玩闹都不会触及心里头那尊严的底线。
  方才舒念芝无意讲出的闲话,却是精准踩在了这根线上。
  说不伤心是假的。
  细想呐,她的行为与舒念芝口中说的相差不大。
  哪怕江祈安只字不提,她也能想象当年他的窘境。
  那时他没有钱,也没有家,一个人上京赶考一定吃了很多苦头,那时候她担忧过,却也仅仅只是担忧,没能切实帮上他一点忙。
  而如今呢,在武一鸿的死讯没能公之于众的境况下,她竟然去勾引他。
  低头一瞧,这满身的金银珠串绫罗华衣也是他送的。
  她真成了那打秋风的穷亲戚。
  江祈安单膝跪在她面前,不停唤她,好半晌,她才神思回笼,眼眶已经湿了,她极力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
  江祈安轻晃着她的裙摆,“千禧,你听到我说的了么?”
  没听见。
  但不重要。
  她并非不信江祈安,只是她自己生出了坏心思,还逾矩了,她在谴责自己的良心。
  她从来都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并不想欠他什么。
  江祈安见她没有反应,忙慌慌唤江年进来。
  江年在外驾车,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咚咚两声,里面就吵起来了。
  他忐忑地掀帘而入,就见江祈安半跪在千禧面前,神色慌乱,他心里更怕了,以前江祈安在梁京遇上叛乱时也未有过这样的表情,他颤巍巍开口,“公公子……”
  “江年,你知不知道下人如何编排千禧的?”江祈安冷声质问他。
  江年一惊,久久说不出话,身子完全瘫软,缓缓跪在了促狭的马车里。
  有什么不知道的。
  说得最多的人就是他。
  江年慌乱了一阵,看看千禧,又看看江祈安,又觉得好笑,他忽的松了一口气,“我知道。”
  “是谁说的这种话!”江祈安绷不住胸腔里的愤怒。
  江年咽了唾沫,就想将这些年江祈安受到屈辱全数说出来,毕竟他真不想再瞧见江祈安卑微地跪在一个女人面前,求得她的原谅,“是……”
  “不要为难江年了!”千禧忽的打断了江年的话,她僵硬地笑笑,“一些闲话而已。”
  江年有些遗憾,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
  千禧与江年对上了视线,心里有预感,再让他说下去,脸上挂不住的人是她吧。
  千禧捞着江祈安的胳膊,“你先起来,让人瞧见了不好看。”
  江祈安能感受到她隐忍不发的情绪,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不是真的在生气,只能一直盯着她的眼。
  而她,从头到尾没有瞧过他一眼,她一定是气极了,才会这般回避。
  千禧甚至有扭头就走的冲动,可今日于江祈安而言,很重要。
  情绪时常有,但她不能放任自己肆虐的情绪坏了事情,明明她也想过哭闹发疯,让江祈安来安抚自己受到的委屈。
  可她做不出。
  所以有时,她也会觉得自己冷漠得可怕,显得不像个人。
  江祈安手足无措,心里一阵一阵痛得厉害,他很想抓她的手,又怕他们黏腻的行为落人口实,反倒成了伤害二人的一根尖刺。
  遂二人都没有说话,车厢内安静得可怕。
  江年缓缓退出去,舒念芝也没了话,她完全没想到她自己稀松平常的话,让这两个人闹成这样子。
  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大,舒念芝在想他们究竟什么关系,关于他们有奸情的传闻是否为真?
  原本她也只是听下人们提起,现在看来,江大人未免紧张过头了,连这个千禧也让人惊讶。
  在舒念芝想象中,她该气急败坏,一巴掌朝她呼过来,自己好趁势躲进江大人的怀抱里,哭得梨花带雨,然后指着那个泼妇,娇颤颤地哭诉,“大人,她打我!”
  男人最吃这一套了,可她怎么不生气呀~
  舒念芝倒先气急败坏上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江年死气沉沉的声音,“公子,潘府到了。”
  第119章 最多五百两千禧和舒念芝率先下了……
  千禧和舒念芝率先下了车,江祈安在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里头的害怕。
  他没立即下车,而是将江年喊进来,二人静坐在车马里,没人开口。
  他浑身散发着一触即发的怒意,让江年呼吸紧绷,却也想破罐子破摔,江年提一口气,朗声开口,“今天这话,不管公子怎么罚我,我都要说。”
  江祈安敛眉,冷寒眸光缓缓从他神气十足的脸上扫过,“你说。”
  “我就见不得公子这卑躬屈膝的模样,明明都已经考上状元做官了,还得对她那样一个女子做小伏低,她多有脸啊!”
  “没见过谁做男人做得那么卑微,大丈夫出人头地了,都不能出那一口恶气,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公子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份,我江年看不上你这做派!”
  江年语气很冲,听得江祈安心头突突地跳。
  “我瞧着她也没也哪处好,不过是一介低贱村妇……”
  啪——
  江年说到低贱二字,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耳光很重,江年耳朵一阵尖锐的耳鸣。
  江祈安听得呼吸颤抖,半晌,气极反笑,“江年,我官阶不过七品,你就能习得这拜高踩低的行径了?”
  “我是被她收留的孤儿,吃她家的饭,穿她家的衣,你说她低贱,那我岂不比她还低贱?你江年一个乞丐,岂不是比草更贱?”
  江年没想到江祈安真打了他,以往哪怕犯错,也不过是斥责几句,这一耳光让他寒了心,他咬牙恨恨道,“那大人早已当上了官,若做了官还要讨好别人,那做官有何用?”
  “当年我和公子遇着叛军入城,险些就死在马蹄之下,公子带我躲进山里,大冬天没有火,没有衣裳,吃了那么多天野草烂根才活下来,那时候也没见千姑娘给你寄点银子,她早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忙着跟她的男人享福呢!不信你问她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