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千禧,下来。”
千禧窝在角落,一动也不想动弹,她缓缓摇头,发丝在车壁上蹭得乱糟糟的。
江祈安越看越生气,眸子晦暗极了,他一条腿抬起,正准备踏上马车,千禧就急了。
他不会要把她拖下去吧……
那还不如她识相点,拉拉扯扯尽让人看笑话。
千禧强行起身,弓着腰,气呼呼走出马车,准备跳下去,江祈安在她要跳下去的地方张开了手臂,丝毫来不及躲,就被他不偏不倚地抱住了。
她本能想挣扎着下去,却被江祈安换了姿势,打横抱起,大步上了他的马车。
上了车,千禧也没力气跟他争执,窝在角落,死死压着肚子,仿佛松一口气,疼痛就会卷土重来。
马车又开始行驶,江祈安看她脸色惨白,额头一层薄汗,莫名生气,“怎么不早说?刚走过一个镇子。”
千禧恹恹道,“痛一会儿就好了。”
“我骑马带你回镇子上找大夫。”
一听就很折腾,千禧不喜欢这样折腾,“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江祈安不以为然,都痛成这个样子,还能不严重。
他起身想唤车夫停下,却被千禧猛地攥住衣角,“我不想折腾,以前也会这么痛,痛一会儿就好。去下一个镇子再停便是了。”
“下一个镇子可远!”江祈安的声音压抑着怒意,稍微响亮了一些,像是在吼人。
千禧本就难受,他声音还那么大,登时委屈了,哭丧着脸,也泼辣起来,“出门不走回头路!我就想赶下一个镇子瞧!不行嘛!”
江祈安立马没了声,乖乖坐回了位置。
他屁股一沾着软垫,千禧就立马翻过身去,一副绝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江祈安气得想翻白眼,一转过头,眼眶红了。
他咬着牙,压制着胸腔的起伏,她不想搭理他就算了,以前又不是没吵过架,她自己要犟,让她疼。
不过片刻,江祈安忽的又蹲在了她身边,“哪儿疼?”
千禧不想理他,胳膊蒙着脸,一声不吭。
“到底是哪儿不舒服,吃了些什么?”他声音着急。
“千禧,你不说话就不对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要是你娘,铁定骂你!”
他还搬出她娘了,那还得了,千禧立马坐直了身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气势十足,“你骂啊!多大的人了,不依着你,就要搬出我娘!从小你就阴险,屁大点事就要告状!你这样的人,要烂嘴的!”
她忽然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憔悴病气,发丝蓬乱,全无往日的俏丽鲜活。
江祈安还是心疼了。
他双眼微红,生气又怜惜的瞧她,眸光颤颤。
很多话他都说不出口,扯动喉结吞咽后,才涩着声音道,“别跟我赌气,身子要紧。”
“你娘会心疼,武大哥会心疼。”
他也会心疼。
千禧哪儿听得这话,眼眶里热泪翻涌,呜呜地就哭出了声。
第93章 扭曲表情许是身子不舒服,连带着……
许是身子不舒服,连带着情绪变得脆弱,千禧哭哭嚷嚷,“你不要提他们,不要提他们……”
江祈安单膝蹲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拿手绢给她一下一下擦着眼泪,语气无奈,“好好好,我不提,那你听我的话。”
“不听不听!”
江祈安闭嘴,等了一会儿。
千禧瞧他不说话,自己倒先急了,抽抽嗒嗒,“听你什么话?”
“过会儿车队会分道,你跟我一起,去良河边上,我去那儿给你找大夫。”江祈安认真道。
“我不想跟你一起!”千禧无意义地跟他闹,尽管她肯定会去,但生气时,就是想呛他两句。
若是平常,江祈安也只当她是在闹,可是上次抱了她,挨了一巴掌,在她家里为了不让她跌倒抱了她,又挨几拳头。
他记得她两次的眼神,决绝且深恶痛绝。
江祈安还是信了她伤人的话,胸腔闷闷一痛。
默默垂下头,想着到时候强行将人掳去,实在不行,把她敲晕。可敲晕还是太粗暴了,哄睡吧。
她什么也不愿说,江祈安也不知她究竟是胃痛,还是腹痛,只能想起一个偏方,“大夫说,按揉曲池穴可以止痛。”
一听说止痛,千禧也不想闹了,“曲池穴在哪儿?”
“手肘心。”
千禧隔着衣裳指着自己手肘心,“这里?”
江祈安也不确定她指的是不是他想的位置,咽了咽口水,“我帮你按?”
他小心翼翼抬眸,幽幽望着千禧,生怕被误会成冒犯。
千禧也不懂穴位,只好朝他伸出胳膊,挽起袖子。
夏日衣袖短且宽,丝料顺滑柔软滑过,白花花的胳膊露了出来,青紫色的血筋若隐若现,细腻如羊脂白玉。
江祈安握住她的手腕,捏住了她的胳膊肘,拇指在手肘心寻找那穴位。
他触得很轻,像羽毛轻搔,有些痒。
千禧小臂忽的一缩,迅速的抽离,江祈安忽的就握住了她整个手臂,软乎乎的肉从指节间微微挤出,他愣了片刻。
“别乱动。”话说得刻意。
江祈安找准穴位后,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压,呼吸随着按压的节奏变得轻柔缓慢。
或是心理起了作用,又或是期盼这法子真能生效,千禧怎么都不得劲的情绪平静下来,似是有些许好转,她压着肚子,安静下来。
不多时,江祈安觉得腿脚蹲得麻木,看她一直坐立也不舒服,便坐到了马车一角,拍了拍旁边的软榻,“你躺着。”
千禧早没了力气,这会儿可听话,一头倒下去,头朝着江祈安,身体蜷成一团,那软榻有些窄,小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因为要继续按压,千禧睡得有些远,江祈安凑近了些,直到腿抵到她的头。
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江祈安松一口气。
按了许久,真有效果,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绞痛,千禧开始困倦。
他挽起的袖子到手腕,丝滑垂落,在千禧额头拂过,有一股柑橘和草药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身心放松。
“你用的是什么香?我喜欢橘子的味道。”千禧声音懒懒的,还有些虚弱。
江祈安一怔,缓缓垂下眼帘,嘴角不再那
么紧绷,“自制的。”
“怎么制的?”千禧已经闭上了眼,任疲倦袭来。
“橘皮,松枝,甘草,和盐,能炼出油来。”
前段时间买了太多橘子,连同宅子里的仆役都吃了很多,橘皮太多,仆役们觉得丢了可惜,他提了一句可以制香,他们便忙活起来,制成油膏或香。
一开始香味普通,加了甘草后,芳香味道瞬间变得不一样,现在整个宅子处处都是这味道。
“我也想要。”
江祈安怔住,半晌,喉间干涩,“好,给你送去。”
千禧忽的睁开眼,轻嗔薄怒,似是不满,“那你怎么不早些给我送?”
这话全然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说出口后,千禧才察觉这话不好,不该说。
是她不愿与他深交纠缠,怕影响,怕他进犯。
可是本能的,她还是会觉得他亲近,他若对她有了秘密,就是生分。
她不知他离开岚县后,经历了什么,如何考得状元,也不知他的本领究竟大到什么地步,如何去做岚县的官。
也不知他在用些什么香,怎么爱上了这明亮莺黄的衣裳,更不知他怎的还买了个漂亮姑娘,给宅中下人全换上的昂贵的衣裳。
她越来越不了解他。
她是个做媒氏的,她了解自己的心好像有些病态了。
就像父母,看着孩子长大,日日焕新,早已打破自己认知,越走越远。
又像是友人,在某一日,看着他又结交了新的好友。
或是夫妻,一点点看着他在自己并不熟知地方,开拓绽放。
对关系的占有,大抵相通,她也不例外,不喜欢失去。
碍于身份界限,她知道这不好,所以要遏制,便没有追问他为何要买下那姑娘,那是他的私事,也是他的自由。
江祈安其实也没想送她,橘子的味道,是他梦里的味道,他知道那有多邪恶龌龊。
他怎敢将让他浮想联翩的东西送给她,更别提还挨了一巴掌。
一想起,脸颊又火热起来。
半是他臆想带来的燥热,半是被打后的羞耻后悔。
江祈安挤出两字,“忘了。”
该说不说,“忘了”还是狠狠扎在千禧的心窝子上,她含糊嘀咕,“哼,还说什么是我弟弟……”
边说边侧过身子面对车壁,只留了一只手臂给他按。
千禧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手肘心的力道依旧平稳有力。
江祈安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辈子都完了,本想离她远一些,却是挨不得她,她就像个火星子,一挨着就死灰复燃,不知该如何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