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孔从伸出手指捏了捏,“就普通的木头……有什么区别?”
  “它有弹性,会吸收水,可以沾一回墨汁盖好几次,且出墨均匀,只要你力道够轻,它的线条能跟头发丝一样细。”
  “真的?头发丝?”
  “嗯,但应该只有我能刻得那么细。”苗剑有些得意。
  孔从捂嘴笑了。
  屋内烛火摇曳,孔从在矮几上撑着脑袋,看着苗剑在指头大的木棍上雕刻,细致沉稳,字实在太小,她看不清,将灯盏往他面前挪了挪。
  眼前忽然一亮,苗剑抬头,妻子的笑温婉动人。
  目光流转之间,孔从羞赧垂头,“看什么……”
  “三娘好看。”苗剑目光流连在她脸上流连了会儿,又低下头认真雕刻。
  孔从心里一阵酥麻的悸动,刚才的目光让她意犹未尽,连着这会儿认真雕刻的他,都无比吸引人。
  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吸引。
  第58章 春宫图册千禧转过头又去了江宅,……
  千禧转过头又去了江宅,她现在熟门熟路的,宅子的仆役对她来见怪不怪,当自己人的模样。
  千禧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起初可能是江祈安有吩咐,但她能这样吗,真把自己当他亲姐?
  直觉是不该的,但她也好像没法忍受他的疏远。
  七想八想费脑子,索性顺其自然,世间除了男女,还有亲情恩情利害关系,她不能任那点破事塞满她的脑子。
  去瞧了苗剑的屏风,好多天不见这屏风,这物精致得千禧不敢认,之前入目就是一条龙,此刻竟是目不暇接,龙凤仙鹤,牛羊遍地,野蜂山雀,宝象孔雀,百兽千禽,自然和谐。
  她从侧方经过屏风,屏风竟发出嗡嗡声响,还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鸟叫。
  千禧猛地探回脑袋,一脸不可置信,“哪里来的鸟叫?”
  江祈安换好衣衫赶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她探头的模样灵动鲜活,他忍俊不禁。
  “这里。”江祈安缓缓步入,修长指节拨弄着一个镂空雕花的球,“你来看。”
  他的语气很平常,很随意,千禧却有些扭捏。
  她甚至不敢看他。
  江祈安刚才满是黄泥的衣衫已经换下,湿发披散,衣袍并不规矩地拢着,其实罩得严密,却不经意敞露出颈下那一丁点白皙的肌肤,他发丝还在淌水,顺着脖颈丝滑地流淌,滑落进那微敞的衣领……
  江祈安抬眸,眸子里的光清亮极了,似是有万分柔情,还带着一丝迷惑,“来啊。”
  千禧恍然回神,脸竟有些臊得发烫。
  是因为觉得他有那份心思,所以连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她愣愣走过去,朝着江祈安指的方向看去,是龙眼睛处,手掌大一个球,纹理精细,里面是空心的,她透过缝隙看,那内里竟然悬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鸟,枣核大小,球底下还有河流一样木纹,细看,河边有草,河里有米粒大小的鱼儿。
  “乖乖哟,怎么能那么精细!”千禧惊呼。
  惊呼的一瞬,口中的气息似微风一般拨弄,那球竟然晃动起来,霎时,河里的鱼,河边的草,天上的鸟,全都随风轻晃,还有鸟叫声传来,整个龙眼睛活起来了!
  千禧从未见过如此巧夺天工之物,高超技艺的强烈冲击,让她眼珠子一热,直想流泪,“怪不得是贡品呢,可太厉害了!”
  江祈安嘴角微扬,“嗯,眼里有天有
  地,就叫目中有乾坤。”
  千禧心砰砰跳着,是最纯粹的惊叹,她转过头,目光盈润,“是你让苗木匠这般雕的?”
  江祈安摇头,“是苗木匠自己的想的。”
  千禧更惊讶了,“苗木匠并没读过书,他怎么想到的?”
  “他说是孔从教他的,他当时觉得这句话气势磅礴,就想到了这个点子。但这真不是常人能及的技艺。”
  千禧激动得话都说不出,只忙着寻找这块屏风其余的精巧之处,一边看一边赞叹,“突然觉得,能帮到他们两真好,不然可不一定能看到这块屏风。”
  “嗯,还好你帮他们了,不然我可愁,不知什么样的贡品才算有诚意。”
  “那你记我一功!”千禧露出两个稍尖的虎牙,笑得明媚俏丽。
  江祈安微怔,眸中光彩淌成了波光粼粼的湖面。
  千禧忙移开了目光,开始瞎扯,“不过嘛,这事是孙县丞管的,功肯定记到他头上……”
  江祈安也收敛了目光,“他自己怕担责任,将事情推给你的,肯定不能算他的功劳……”
  “那你给我加奉钱!金玉署的奉钱就那么一丁点,还大都算在婚事上……”
  江祈安也想过,千禧现在是缺钱的,但他主动给,千禧定然不收,只能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但该她的功劳绝不能少了她的,“嗯,我会与高士曹说。”
  千禧心满意足,还有些得意。
  “要是苗木匠他们夫妻齐心,以后还会有更大的作为,你多花点时间在孔从身上也好。”
  “什么作为?”千禧想不出,贡品都雕了,还能有什么更大的作为?
  “以后遇着了再跟你说。”江祈安眸色稍微认真起来,而后低下头,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恰巧千禧就在他身旁,他低头的瞬间,湿漉漉的头发落在她手背,指尖被他周身的冷气浸染,脸颊又好似能感受到他的温热的气息,还有发丝间残留的淡淡木槿香。
  太近了,她猛地憋了一口气,不知该不该呼吸。
  千禧身子一撤,许是为了掩饰慌乱,一巴掌就拍上了他的背,“你怎么头发也不擦干,病了怎么办?”
  江祈安:“……”
  他都没来得及反驳,千禧又招呼人拿来了干布巾,一把搭到他头上,作那凶巴巴地模样,“擦干!”
  江祈安无奈,一下一下捋着湿发,却是动作慢吞吞,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夜渐渐深了,千禧也该回家了,也不知为何,她迟迟没说要走。
  虽然公婆待她好,但终究是长辈,相处时总有界限与隔阂,加上有事情瞒着他们,心里总是闷闷的。
  以前还有个武双鹤跟她闹,后来武双鹤也死了,她再没同龄人可以嬉笑打闹,时间长了,总觉得无趣。
  细想,她也不过二十有二。
  江祈安问她,要是武一鸿回不来,她会改嫁吗?
  当时是气极,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后半辈子,她怎么办呢?
  永远忐忑,一直掩藏,一直伤怀地过下去吗?
  她坐在椅子上,偷偷瞄了一眼江祈安,他还在慢吞吞擦头发,莫名其妙就骂他一句,“慢吞吞的!”
  江祈安:“……”
  他还啥都没干,又被骂了。
  但他就乐意被骂,这让他觉着安全,跟当她弟弟一样的安全。
  就像此刻,他想提醒她早些回了,又死活说不出口,一说出口,今夜又完了,所以他悠悠擦拭头发,拖延散漫,是安全的选择。
  梅雨毕,夜里已有蝉鸣,晚风穿堂,吹得人脑袋昏昏。
  千禧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嘴里一声猫儿的叫唤。
  江祈安还是掩下了心思,“我送你回去?”
  千禧猛然惊醒,哪里来的不舍呢?她不明白。
  “喔……你就别送了,你最忙,早些休息。”
  江祈安每一句话都在斟酌,半晌他才道,“还是我送你吧。”
  拗不过他非要送,找些什么借口,夜里普通人家不能行马车,怕被盘问,千禧只好跟着他一起朝马车而去。
  她心里头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找江祈安,一是孔从抄的书,二是苗剑的屏风,三是什么呢?
  都走到半路了,千禧想起来了,她转身一把抓住江祈安的袖子,“江祈安,你有春宫图册吗?”
  江祈安觉得自己耳朵坏了,怔在原地,“什么图册?”
  千禧刚才的话是脱口而出,这会儿要她说第二遍个,她害臊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春……春宫图……”
  江祈安心头一颤,他还是怀疑他听错了,却没敢多问,“那玩意儿老不正经,谁会有啊!”
  千禧打起了退堂鼓,厚着脸皮继续问,还是厚着脸皮去那些小巷子里找那些鬼鬼祟祟的书贩买?
  犹豫之时,江祈安吞吞吐吐地开口,“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千禧也羞于解释,“你有吗?”
  “我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气势十足。
  千禧又纠结了一瞬,她都那么怕,那她怎么教唐琴不要害怕呢?若永远扭扭捏捏,那如何破除这羞耻?
  一不做二不休,她将江祈安的袖子攥得更紧了,“你有就借给我,不然我就只能外面找别人买,我不好意思的!”
  “我不可能有那东西!”江祈安说出的字眼都在颤抖,还带着一种决然。
  千禧见他一再推拒,脾气就上来了,“我跟你借你那么小气干嘛?又不是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