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徐星辞万万没想到,俩人本来正沟通责任分配问题,程九安说着说着,竟然话锋一转,扯到了俩人的关系。
  要知道,先前徐星辞曾经提过几次俩人的关系,程九安每次都以翻篇了、不要多想为理由回避。
  现在这么个情形,四周全是未知,危险还没彻底解除,没有东拉西扯的契机,也没什么合适的氛围和铺垫,程九安竟然突然又提起来了?
  不但提起来了,还提的很深入,连举例和类比都用上了,一点儿缓冲余地不给,只等徐星辞说出答案——直接成这样,实在太不像程九安的风格了。
  “喂,你不会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夺舍了吧?”挑眉打量程九安,徐星辞半真半假抛出了个问题。
  程九安:“...没有。”
  这倒是在徐星辞意料之中,先不说程九安的实力很强,想夺舍会有多难,单看徐星辞自己,如果身边的人被夺舍,他绝对能察觉到异常。
  不是被夺舍,却问了这么直接、直接到根本不像程九安风格的问题,还真是...
  如果对方不是程九安,在徐星辞看来,这件事还挺有趣的,毕竟做出不是自身风格的事,通常意味着情绪的剧烈波动,换句话说,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对方此刻内心绝对不会像表面上这么平静淡定。
  但问题是,对方是程九安。
  是那个会在床上一掷千金展露慵懒女王范儿,温润如玉的时候露着狐狸尾巴勾啊勾,等转换到冷面冷心一板一眼的工作状态,却又偷偷藏了腹黑属性的程九安。
  这样的人,云淡风轻间说出来这么直接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现状艰难,心绪波动的外露?还是蓄谋已久,终于找到机会的拉扯?
  徐星辞一时间有些叫不准。
  如果是情绪外露,那说明程九安绝对不是看上去这么淡然,突然失明、跌入秘境,他很可能在害怕在恐惧。
  如果是终于找到机会的拉扯?回忆程九安之前的行事风格...徐星辞突然就觉得,拉扯这个可能性还是更高些。
  “拉扯这种事情,需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最忌讳说准话。”舔了舔嘴角,徐星辞小声嘀咕,“一旦说了准话就落了下风,会很被动的。”
  程九安没吭声。
  “你该不会是趁这么个机会,想让我说句准话吧?”徐星辞眨巴眨巴眼睛,眨完,他意识到程九安看不见,又期期艾艾开口,“程教授,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人家这边忧心忡忡担忧你眼睛和心理状态,你倒好,抓住机会来套人家话。”
  程九安还是没吭声。
  没吭声,就意味着不反驳,不反驳就是默认,还真是猜中了?徐星辞切了一声:“你说你,堂堂考古所教授,不好好研究古玩,把心机和智慧全用在套话上了。”
  “古玩也研究。”程九安挑眉,笑着指了指眼睛,“这会儿看不见,没法研究而已。”
  “...还挺有理?”徐星辞一时语塞。
  程九安没接话,徐星辞也没再说什么,俩人并排坐在草地上,安安静静听了好一会儿鸟鸣。
  秘境内外,是两个不同的空间,时间流逝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他们早上吃过早餐到的现场,到了现场没多久就出了事,理论来说,这会儿最多才刚到中午,但他们在秘境里坐着听了会儿鸟叫,太阳就隐约有了要西垂的意思。
  白天一切都好说,晚上就这么继续坐在草地上,徐星辞总觉得不够安全。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环顾四周,最终选定不远处的古木。
  “天看起来快黑了,天黑以后,继续留在这可能有危险。”徐星辞拍了拍程九安肩膀,示意他起身,“前面有片树林,我们找棵树爬上去过夜?”
  “好。”程九安站起来,试探着迈腿。
  徐星辞赶紧拉住他胳膊,引着他朝树林方向走。确实跟程九安说的一样,即使看不见,他行动起来也不算太吃力,俩人很快就来到树下。
  徐星辞选的是棵比较靠近草丛边缘的树,枝繁叶茂,树干最粗的地方将近两米,因为年岁太久,坑坑洼洼布满树瘤,刚好适合攀爬。
  引着程九安把手放在树皮上,徐星辞耐心解释:“树瘤可以当着力点,等会儿你先爬,我在后面指挥,我说往什么方向落脚,你就试着往什么方向挪,可以吗?”
  程九安点头,慢慢摸索树干。
  找到合适的着力点后,程九安踩住树瘤,正准备抬手,徐星辞突然出声:“等等。”
  程九安放下手:“怎么了?”
  徐星辞迟疑着没出声。
  “那我继续爬了?”程九安问。
  “等一下。”徐星辞咬了咬牙,小声嘀咕,“虽说...放了准话会落下风,会被动,但我还是得说...”
  程九安:“嗯?”
  “你是不一样的。”深吸口气,徐星辞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你和其他人有区别。”
  “今天这情况放在其他人身上,我不但不会主动承担责任,还会觉得很麻烦。”徐星辞实话实说,“秘境里本来就危险重重的,我又不是乐善好施的活雷锋,换个人双目失明,我第一反应是会被拖累,就算因为道德或者职责约束,不得不帮忙照顾,心里肯定也会埋怨。”
  程九安没说话。
  “但你不同。”徐星辞继续,“你眼睛出问题,我第一反应是担心。是,拉扯之中,谁先放下准话谁就输了。我不想输,但我更怕,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怕你不是想套话,是真在担忧、真在恐惧。”
  程九安还是没说话。
  “所以输就输吧,占便宜叫了那么多声老婆,输给你我也不亏。”徐星辞吧啦吧啦说完,看程九安没任何反应,他有点儿气馁,不过倒是没后悔,“行了,想说的说完了,天也要黑了,我们继续爬树吧。”
  “不爬了。”程九安终于出了声,声音很轻,但不冷,反而带着点波动,柔柔的,像是水波,一圈套着一圈扩散出隐秘涟漪。
  徐星辞:“啊?”
  “爬不了。”程九安摸索着和树干拉开段距离,指尖搭上外套拉锁,一点点向下滑。
  “不是?你干什么?”徐星辞有点儿发懵,就算他说了准话,程九安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吧,怎么说着说着就脱衣服了?
  程九安没搭理他,褪掉外套后,他又扯开毛衣和秋衣,将小半截腰身展露出来。
  “荒郊野外的,你这不合...”徐星辞话说了一半,猛地顿住。
  程九安腰很细,皮肤很白,人鱼线也很明显,这些徐星辞都知道,当初在堰州阴错阳差的那一夜,他曾经一寸一寸抚摸过。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程九安白白净净的腰侧,此刻贴着块很大的纱布,纱布最中间的地方,还隐隐约约透着红色。
  “你这怎么搞的?!”徐星辞连忙俯身凑过去,有心想碰纱布,又顾忌着会把程九安弄疼,“怎么伤了这么大一片?什么时候伤的?我怎么不知道?”
  “有几天了。”程九安说得随意,“试炼时受的伤。”
  “试炼?”徐星辞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啊,你爷爷搞的惩罚。不是,你爷爷是有什么大病吧?!自己亲孙子,罚点儿什么不行,真还弄伤了?还伤了这么大一片?”
  越说徐星辞越气,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怪异感也跟着翻腾起来:“都这么多天了,还在渗血?只包扎没用,得去医院看看缝几针。”
  话说出口,徐星辞才想起来,别说医院了,他们这会儿被困在秘境,就连换个药换个纱布都没可能。
  想着想着,徐星辞终于意识到,这个位置,这么重的伤,一般人怕是连手都不敢抬,程九安这几天还没事人一样东奔西跑,就在刚刚,他还攀着树干,准备往上爬。
  “伤成这样,你还敢爬树?!”徐星辞猛地瞪圆眼睛,“这没爬两下伤口就得崩开。”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爬不了。”程九安小声辩解。
  他不提这茬还好,这一提,徐星辞彻底反应过来,刚刚如果不是他叫停,又忍不住开口给了准话,程九安这会儿应该已经攀着树干爬上去了。
  带着这种伤,面无表情爬上去,然后借着厚重的衣服遮挡,即使伤口崩开流血也可以瞒住,就算之后发炎发烧什么的,只要足够能忍、装得足够像,就没人能发现...
  “程九安,你脑子是进水了吗?”徐星辞腾的一下火了,“这里是秘境,正常人进来都不一定能好好出去,你现在眼睛出着问题,身上带着伤,却tm提都不跟我提?我今天说上树你就往树上爬?我明天要是说下水呢?你带着这么大片伤,也一声不吭跟我下水?”
  程九安没接话。
  噼里啪啦一大串输出完,徐星辞又有点儿后悔,陡然看见这么片伤口,他震惊之下话说的重了些,程九安眼睛看不见,身上带着伤,再对他放这么重的话实在不应该,可是要往回挽的话,他正在气头上,也不是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