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您就没想着也搬走吗?”徐星辞好奇。
  “俺没儿没女,也没什么亲戚,能搬去哪儿?”老人摇头。
  “也是。”徐星辞也跟着叹了口气,又问,“对了,您刚刚说什么还来偷,是之前有人来偷东西?”
  “可不是。”提起这事儿,老人掀起耷拉着的眼皮,满眼愤恨,“就前几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毛贼,把俺挂在树苗上的瓦罐给偷了。”
  徐星辞瞬间记起杂草丛里那些一人高的棍子,以及棍子上扣着的圆瓦罐。
  “那些瓦罐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要扣在树上?”徐星辞问。
  “嗐,哪有啥特别的,就几年前集市上买的。”老人摆摆手,拄着拐杖站起身,“行了,俺累了,你们几个也累了吧?俺这刚好有间空房,俺去给你们收拾收拾,你们将就睡吧。”
  借宿就够打扰了,徐星辞哪好意思再让老人动手,他带着那三个人忙忙碌碌收拾好房间,再看时间,距离下车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再怎么劝说也够了吧?
  “你们三个先休息,我回车上看看程教授怎么还不过来。”从老人那借了把伞,徐星辞撑着伞走进雨幕。
  有了来时的经验,再经过陶罐林时,徐星辞没了之前的惊疑,还分出闲心认真打量了几眼,果然在最外侧找到几根光秃秃的树苗,估计上面的瓦罐就是被偷的那些。
  虽说算不上古玩大家,但好歹也从小耳闻目染,徐星辞好奇地打量其他瓦罐,怎么看都没看出什么特别,应该和老人说的一样,就只是集市上买来的普通物件。
  普普通通的瓦罐,偷去做什么?何况这白羊村地处深山,想过来开车都要开个一两天,到底是谁这么闲,专门开上一两天车就为偷几个瓦罐?
  边想,徐星辞边继续朝前走,又走了三五分钟,他远远看见了程九安的身影。
  程九安和分别时没太大不同,表情依旧斯文温和,眼镜也依旧牢牢架着,连衣服都没多穿一件,不算厚的T恤被风一吹,透出某种萧瑟和凄凉,硬要说的话,也就是手里比先前多了把伞,黑乎乎的伞面投下同样黑乎乎的阴影,映在程九安白净的脸颊上,带出几分落寞疏离。
  在看见徐星辞的瞬间,程九安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落寞与疏离悉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老婆,我来接你啦。”徐星辞两步并做三步凑过去,收了伞钻进程九安伞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司机和那几个工人还是不肯下车?”
  “对,他们还是不肯。还有,都说了别乱喊,上次的事情就是个意外。”程九安没拒绝徐星辞靠近,只是轻声反驳。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仪式也办了,觉也睡了,现在耍赖皮不让喊老婆?天地良心,我才20出头大学刚毕业,那可是第一次,你这样始乱终弃很过分哎。”徐星辞笑眯眯朝程九安身上蹭。
  嘴唇压在程九安耳畔,他用气音一字一句往外跳:“另外,我要是没记错,你当时可是夸我来着呢,说我体力好让你很舒服,还说要给我卡、让我随便花,谁知道第二天你就反悔跑没影了?现在好不容易被我抓住,可不能让你再跑掉。”
  “我那是去出差,不是跑。”程九安再次反驳,话刚出口,腰就被捏了一把,不痛,但有点儿痒。
  他不着痕迹抖了抖,挑眉拍开徐星辞不老实的爪子:“再说就算我真跑了,你为什么不追过来?都在一个所里,别说你问不出来我去哪儿出差了。”
  “你还真能倒打一耙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还埋怨我不追。”徐星辞说着说着,突然哦了一声,“程教授啊程教授...没想到,你原来喜欢这种调调。”
  程九安:“什么调调?”
  “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徐星辞拉长音调,再次朝着程九安拱,拱着拱着,他抬手捏住程九安镜框,快速把眼镜摘了下来。
  “你干什么?”程九安诧异地看着徐星辞。
  “就是想看看。”徐星辞盯着程九安仔细瞧。
  和带着眼镜时的斯文清冷不同,摘掉眼镜的程九安看起来活泼了不少,眼睛圆圆的很漂亮,眼角带着细微红晕,瞳仁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某种近似于黑的深蓝,离得足够近后,徐星辞甚至能看见那对瞳仁上隐隐约约的暗纹,有点儿像海浪,又有点儿像是卷曲缠绕的花瓣。
  对上那对亮晶晶的、虽疑惑但并不茫然的瞳仁,徐星辞意识到件事儿:“你不近视?”
  “谁说戴眼镜就一定近视?”程九安抢回眼镜,慢条斯理戴回去,“看了这么半天,你看出点儿什么没有?”
  “看出来我老婆真美,美到想亲一口。”徐星辞边说边要往上凑。
  “你想的明明不是这个。”程九安侧身避开,语调有点儿冰,脸上倒是看不出太多情绪,“别胡闹了,我和司机约好明天八点出发,现在我们得赶紧去休息,走吧。”
  说完,程九安率先迈腿往村里走。
  徐星辞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跟上。
  不得不承认,程九安的直觉很准,他刚刚想的的确不是亲一口,倒不是程九安不美,或者不足以美到让他想亲,相反,程九安很美,美到只要一现身,徐星辞的目光就忍不住黏过去。
  甚至之前的事也是,说是意外、说是阴错阳差、说是假戏真做,但归根结底,这种事情要是没动心,假的怎么可能做成真?
  但除了很美、美到令人动心外,对徐星辞来说,程九安身上还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太特别了,有威胁又有渴望,他没办法理清这两种情绪的来源,只能一点点分析,一点点寻觅。
  而今天在面包车上发生的事,让徐星辞隐约觉得,眼镜也许是突破口。
  不近视,却戴着副眼镜,平时对于摘掉眼镜反应不大,但真遇上事情又需要摘掉眼镜?这眼镜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会和他的吊坠类似吗?返回龙大爷家的路上,徐星辞左试探、右试探,始终没能从程九安口中问出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徐星辞便爬了起来。
  在他的设想里,他可以趁着程九安熟睡,再悄悄观察观察他眼睛,谁知道他爬起来却发现,沈吉金已经瞪着两个溜圆的眼睛望了不知道多久的天花板。
  “可算有人醒了。”看见徐星辞起来,沈吉金如释重负,“我尿急憋了好半天,你陪我去个厕所呗。”
  “不太想想去。”徐星辞实话实说。
  “去吧去吧,去了我就帮你隐瞒身份。”沈吉金小心翼翼劝,“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感觉...你好像不怎么希望大家知道你有阴阳眼。”
  等徐星辞陪着沈吉金放完水,程九安他们也都陆陆续续起床了,几个人简单收拾完,跟龙大爷道了谢朝村外走。昨天程九安和司机约好8点出发,这会儿才刚过7点,徐星辞估摸着司机他们应该还睡得正香。
  谁知走出村口后,别说本应睡得正香的两个司机,就连皮卡车连带着那四个工人都一起没了踪迹——他们的东西和面包车倒是都还在,原本放在皮卡上的设备,此刻歪歪扭扭堆在面包车上,而本来整齐放在面包车上的行李则大敞着,几只胆大的小鸟正叽叽喳喳围着包口探头,颇有种打算将食物据为己有的模样。
  第6章 宁堰山6“我们这是被偷了?”曹……
  “我们这是被偷了?”曹帅愣愣地挠了挠头,满眼不敢置信。
  徐星辞没说话,上车先检查了行李和设备。
  行李都还在,虽然敞开着,但粗眼看上去并没少东西,何况里面本身也没值钱东西,主要就是些吃的喝的。设备更是一样没少。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被偷,而是被扔下了?甚至,司机还给他们留下台面包车。
  所以,认真算起来,他们也许还赚了?
  不过,徐星辞倒是也不想这么个赚法就是了:“他们把皮卡开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自己开面包车去现场?”
  这方案倒也可行,之前因为要带设备还有四个工人,一台面包车坐不下,才另外雇了个皮卡车,现在工人跑了,他们五个人外加设备,一台车就够了。但等看见面包车油表后,徐星辞又否定了这个方案:“不行,这车快没油了。”
  “备用油在皮卡车上。”程九安看着油表沉默片刻,摸出手机,“还是没信号。”
  车没油,手机没信号,荒山野岭靠腿走出去绝对不现实,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先返回白羊村这一条路可走,好在白羊村不只是通了电,也通了电话线,听完徐星辞他们的遭遇,龙大爷在柜子里摸啊摸,摸出来台蓝绿色的老款摇号座机。
  “这是上一家搬走前留给俺的,他们说交过十几年的钱,只要插线就能用嘞。”把座机递给徐星辞,龙大爷又带着他们绕过半个村子,来到栋门窗都在、但墙上破着个大洞的房子前,“俺搞不明白插什么线,你们自己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