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巧合的不能再巧合的时间。
  当年那件事是笔糊涂账,事后蒋行查到了那个药量不足以让他失控,谁都没能算到他的体质如此敏感,可这件事同样也不能怪到蒋行头上,是陈珂对他下药,是陈珂心怀不轨的,所以他被折磨成那样是罪有应得。
  他本该进监狱的,是蒋行放了他一马,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两个人仿佛都有错,但又分不出到底是谁害谁更深。
  糊涂着糊涂着,日子本来也能这么过下去。可目睹这件事的另一位当事人,突兀的提起了过往。
  蒋行从不信什么巧合,过于巧合的巧合大多是处心积虑,可是,在车里看到别墅窗户里泄露出的光时,蒋行也有瞬间怀疑,陈珂那个傻乎乎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他那么傻,连下药都不知道避开监控。
  可开门后,陈珂那张蠢到家的脸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快乐,好像出门的这一天是这三年中,他唯一快乐的日子,猛然的,一股比白榆提起那场陷害更愤怒的火焰,直冲太阳穴,瞬间吞噬了蒋行的理智。
  他举起了手,肌肉反射似得,陈珂眼中的喜悦还没褪去,整个人在衣衫下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僵硬的像个木头,蒋行的心脏一紧,泵出酸涩,手便落到了那个占满陈珂余光的破烂陶瓷上。
  “这个垃圾,怎么配进我的家!”他几乎是低声怒吼。拉不下脸翻旧账,就开始无缘无故的找茬,陈珂整个人都被吼着缩着跪到了地上:“这,这不是,垃圾,是个陶瓷。”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努力向蒋行说明这是他正规渠道买回来的小猫,不是从什么肮脏的地方捡来别人不要的东西。
  “我,我从学生,手里,买来的。”陈珂被吓到打嗝,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要停两三次才能讲完,“我花了,钱的。”那件事过去了好几年,翻旧账也不是这么个翻法,陈珂这个笨蛋绞尽脑汁,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的陶瓷摆件上,猜到蒋行发怒的原因。
  蒋行的脸色随着他的解释越发难看,那根真皮腰带,纽扣一碰就能发出清脆的撞针声,咔哒一下就能让陈珂抖三抖,他语气古怪的问:“你哪来的钱?”
  “你的钱不都上交给我了?”
  “你什么时候存的私房钱?”
  “你为什么要存钱?”
  “你存这笔钱是为了做什么?”
  “你存了多少?!”
  “你明明说了,你所有的钱都要给我,为什么你手里还会有我不知道的钱!”
  问到最后,蒋行一脸被欺骗,受伤的表情,陈珂还没来得及解释些什么,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就变成了深海海妖,咬牙顶腮:“你根本就没想赎罪!”
  在皮带劈头盖脸的残影中,陈珂还陷在怎么就变成这个局面的茫然中,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脸,大声道歉:“不买了,不买了,我再也不买这种东西了。”他实在想不通蒋行生气的原因,竟真以为是这么个小东西惹了对方不快,只会嗫嗫道歉。
  陈珂那么高大一个人,身量肌肉都有,蜷缩在一堆碎片旁,被人抬抬手就吓到捂头躲闪,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狗。
  可笑可怜,却又有点别样的感觉。
  于是陈珂就被拖到客厅,巴巴道了半宿的歉,也做出了几十遍不会再藏钱的承诺,他身体力行的记住在这里,他的东西在这里是不被允许摆放的。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年,他的睡衣洗薄露出了洞,蒋行嘲笑了好几次,也不肯再给他多买一件睡衣。
  陈珂噙着泪昏睡时还在小声的道歉:“不买了,不买了,再也不买了。”
  这晚失眠的人变成了蒋行,他认真打量起这个睡在他身旁,嘴角下垂,眉眼都带着几分窝囊劲的人,想起也是这个人,原来在健身房阳光灿烂又一脸不好意思的问他:“你还没私教吗?”
  那时候他很容易害羞,却又自信天真。
  蒋行在陈珂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曾经开朗的样子了,他已经被用愧疚,责任还有很多不屑,变成了一个只会在家里做饭洗衣的人妻。
  没有朋友,脱离社会,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附庸品。
  陈珂不再是那个陈珂了。
  蒋行愤怒了一夜的心,因为这个认知,直愣愣的坠入到了无底深渊,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深渊之下是什么。
  陈珂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只是买回来了一个瓷娃娃,第二天醒来蒋行却让他滚出别墅。
  第12章 上赶
  12
  大多数的清晨,先醒的那个人都会是陈珂,只有前几年,是蒋行一脸不耐烦的把人从脚踏边踢醒,所以当蒋行没有从那个柔软的怀抱中醒来,他感受了一下三分之二广阔的床后,转身静静的凝视了几分钟陈珂皱眉的睡颜,伸手把人推醒:“你自由了,收拾东西离开吧。”
  他语气自觉尚好,连没人抱着他这件事都没动怒,还觉得自己很大度,无论是当年陈珂算计了他,他没把人送进监狱,只是小小惩罚了一下对方,还是现如今所谓的“巧合”,他一如当年装聋作哑般就将此事轻轻揭过,轻而易举给了对方自由。
  他实在好心。
  哪怕此刻心里别扭的连恒温的卧室都觉得冷飕飕的,也觉得自己毫无过错,算个好人。
  蒋行掀开陈珂的被子,目不斜视的盯着陈珂身上的痕迹,怀抱双臂再次重申:“你走吧。”
  陈珂还在半梦半醒间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直到蒋行再三重复后,他迟钝的脑子才终于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系统,系统,这可怎么办,他要赶我走!”陈珂简直疯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乖乖听着系统的指示,老老实实的做着自己的任务,在让蒋行爱上他这件事中,无论有几分真情或是假意,陈珂都一直都是全心全意去做的。
  他是没本事,也没有长相,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平凡人,不能用所谓的人格魅力或美色打动蒋行。
  于是陈珂选了另一条路,在家给对方做做饭,洗洗衣服,做着全世界大部分人都需要做却又懒得做的家务,他总觉得人玩累了就是要回家的,蒋行也不例外,他总有累的时候。
  也总有能看到他好的那天。
  如今不进反退,蒋行没有一丝一毫的被打动,反而要将他赶出这里。
  “我就说你当家庭煮夫这条路行不通,你不信,非要人家把你扔出去才肯认清现实。”系统一贯的恨铁不成钢,还夹杂着些许自己预感成真的得意:“烂泥扶不上墙。”
  陈珂也觉得自己是废物,可除了这些,他真的不敢再对蒋行做任何的出格行为,过往的一次下药就已经让他万劫不复了,他不敢想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是怎样的下场。
  系统早就摸清了陈珂那点胆子,也懒得再给他出什么主意,只公事公办的通知:“还有十个月,爱意值再达不到,你的生命值就到头了。”
  上次三百六十五天倒计时的时候,陈珂就被吓到了,他食不安寝不眠了好几天,翻身的动静吵到了蒋行几次,半夜被骂了好几次都不管用,非要被蒋行做晕过去才能好好睡一会,直到这次被放出去,情绪才好转一点,谁成想出门散心一回来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散掉。
  多日的担忧和死亡警告逼垮了陈珂的心理防线,他一转身就从床沿栽了下去。
  噗通,好大的一声。
  光溜溜的就从床上滚了下来,把蒋行吓了一跳,根本没来得及捞他,陈珂的视线被水光糊住,也没看清那伸在半空,不知道是往前还是收回的手臂。
  他是愿意往好处想蒋行,可过往总是事与愿违。
  陈珂索性就这么跪在地上,膝行着过来抱住了蒋行的腿,他跪的很直,是蒋行一手苛刻出来的姿势,能让人从上到下一览无余。
  陈珂身上的痕迹并不多,脚踝处有几条红色的血线,腰上两块青紫,是昨晚撞到玄关角落的磕碰,只有耳后到脖颈是星星点点的红痕,耳尖上还有一圈牙印。
  蒋行居高临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刚刚他说让人离开的时候,还别扭的不肯去看以为陈珂欣喜若狂的脸,现在对方匍匐在自己脚边,他又恨不得看清对面脸上每一滴泪落下的痕迹。
  陈珂手足无措的抱住蒋行,不敢哭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打湿了自己的面庞:“求求你,别赶我走。”他的指节陷入到睡袍中,抓出几个褶皱。
  卑微,无措,可怜却又可爱。
  蒋行为自己想一口吞了他这个想法而感到惊奇,但他更为陈珂竟然不想离开他这个可能而震惊。
  陈珂不是被他强迫关起来欺负的吗?自己不许他工作,不许他出门,不许他和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交往,这和坐牢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有,他只需要服务自己一个。
  监禁总有头,现在陈珂自由了,对方竟然没有欢天喜地的离开,反而哀声哀气的祈求留下。
  一个荒谬的不可能,但细微想想也理所应当的想法在蒋行脑海里成型:“你,难道,是喜欢我?”他破天荒的没用诱导性语言,甚至直接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