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靳述白。
  在浓浓的港腔中孟月渠捕捉到这个名字,大脑一团浆糊,什么城寨,什么龙先生,他根本不懂。
  但眼下不是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只想快点订最快一趟的机票,然后回家。
  宅院被砸得一团糟,张老听从孟月渠的诉求,让阿丘开车送他到机场。
  “后生,今天的事儿我改日必定登门道歉。”张老歉疚地看着孟月渠说。
  孟月渠不想让老人有负担,回道,“张老不用折腾,这事儿是意外,没关系的。”
  车子疾速在高架,阿丘,也就是今天来迎接他的年轻人察觉他被吓到了,一路上不停地找话题。
  孟月渠一条一条翻着滕匪发给他的消息,应和着,单手打字过去。
  -Meng.:我要回来了。
  突然,前方有车逆行,好像专门朝他们驶过来,速度之快,阿丘猛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了。
  孟月渠呼吸一紧,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撞,随即失去了意识。
  地下拳场冲嗤着热气高亢的欢呼声,就好像野兽的低鸣,空气中还弥漫着汗水与血液交杂的气味儿。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灯光,也没有谈酒风月的名利场,只有打得血糊了满脸,都无法站起来的拳手,流出来的血在走廊形成一条血印子,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沓美金。
  在最亮的灯光照耀下,擂台周围簇拥着密密麻麻的人,形成一道人墙,有倒在台上卧地不起的人失去了生命体征,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蝼蚁死的不足挂齿。
  而另一边,属于胜利者的战利品除开美金,还有铁笼关押的人。
  男人、女人、男生、女生,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得特别漂亮。
  这是一场毫无道德与人性的交易,只要打赢了的拳手就会在其中挑选“猎物”把玩。
  孟月渠意识昏沉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幽暗的光,耳边充斥着嘈杂嘶吼以及......呜咽。
  这是哪?
  铁笼的门再次被打开,拳手满身血污,视线在来回扫动,最终选择了一个白净瘦弱的女生拖了出去。
  孟月渠顿时清醒了。
  他只记得阿丘开车送他到机场,期间有一辆车撞到他们,然后,然后他没了意识,再醒来就是在这巨大椭圆型的玻璃房里。
  擂台、美金、拳手。
  孟月渠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他这是......在哪儿?阿丘呢?
  身上哪哪都痛,尤其是腿,不知是骨折了还是什么,稍微动一下牵扯到神经生疼,孟月渠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流。
  拳赛一轮打下一轮很快,被拳手挑中的“猎物”也越来越多,铁笼里的人逐渐减少,空间腾了出来,缩在角落里的他很快就会被选中。
  孟月渠内心涌出绝望。
  入口处又来了一批人,估计来头挺大,欢呼嘈杂声小了下来,纷纷往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为首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装,衣领的衬衫纽扣草草系着,单手插兜在包裹着长腿的黑裤中,背头掉落的碎发垂在眉骨处,嘴里叼着根烟。
  孟月渠一怔。
  “靳哥,龙泽在上面。”魏巡低声对靳述白说。
  靳述白薄薄的眼皮一掀,看见二楼露台的贵宾室里坐着两鬓斑白的男人。龙泽手中端着一杯酒,高脚杯轻晃,朝靳述白示意上来喝一杯。
  铁笼离贵宾电梯处有一定的距离,眼见靳述白要搭乘电梯上楼,铁笼的门再次打开,孟月渠瞅准了时机拼尽全力往外跑。
  “操!”拳手暗骂一声,吼道,“逮住他!”
  人群中传来骚动,一直未吝啬视线的靳述白终于舍得往旁边看了一眼。
  被那些高大的男人阻拦,孟月渠忍着脚上的疼痛跪地又站起身,像是怕靳述白立马会走,大声带着哭腔地喊,“靳述白!”
  那些人听见孟月渠喊靳述白的名字,不知他和靳述白有什么关联,也就不敢再继续动作。
  孟月渠跑过来没收住力,一把抱住男人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靳....靳....靳述白,快...快带我走....”
  靳述白薄唇轻扬弧度,黑眸戏谑地看抱着他的孟月渠,而后男人朝魏巡看了一眼,魏巡会意,脱掉身上的夹克盖在孟月渠单薄的身躯上,遮挡住那些冒着绿光色意流氓的视线。
  孟月渠临走时穿的白色T恤,夹克随着动作歪斜一边,领口也随之下垂,修长嶙峋的锁骨形成一条线,透过宽大的衣领,还能看见微微拢起来的胸部以及,男人感觉到腰间柔软的触感。
  那张不管是化着戏妆还是素颜都精致白净的脸被泪水划过,倒有些可怜见儿的楚楚动人。
  第6章 游园梦
  这地下拳场是龙泽的地盘,俗话说一方有一方的规矩,但靳述白形同无视,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要将孟月渠带走。
  龙泽就九龙城寨的事儿早对靳述白心怀不满,他年仅四十,早期在澳门经营赌场,如今四大赌王家族就有龙家。靳家在香港的势力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他龙家不遑多让,一个后生竟然也想压在他头上?没这个道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足了靳述白脸面,人根本不屑收。见拳场中他的人被靳述白强势的气场压迫,龙泽按灭手中雪茄,面容阴沉地站起身,身后跟着十来个保镖下了楼。
  “靳述白,我的拳场何时改了规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龙泽双手拍了下西装上的灰,在众人分散的道路中面对靳述白走了过来。
  孟月渠双手还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摆,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伪装鹌鹑,心脏跳个不停,受惊的双眸下垂不敢看周围的形势动荡。
  “龙先生,你这是变相承认干着非法勾当霸王条款?”靳述白从容地掏出火机点燃烟抽了口,烟气不尊重地散在龙泽脸庞。
  在香港,他说话的腔调不再是普通话,粤语流畅低沉,孟月渠脑袋抵在男人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坚硬背脊传过来的声腔震动,“小心哪天被条子一锅端了。”
  “你也配跟我谈法?”龙泽冷笑了一声说,“他人留下,咱们还可以好好谈,但你今天执意要从我这里带走人,恐怕还没这规矩。”
  这句港语发音简单,孟月渠听懂了,一下就抬起小脸儿看着靳述白线条分明的下颌,男人黑眸低敛,看见孟月渠轻轻摇头。
  “这龌龊的手段全香港只有你龙泽能做得出来,”靳述白懒得再与他周旋,沉了脸,“你手从澳门伸到香港,抢我在港的生意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对我耍威风?”
  龙泽额角青筋暴起,血色涨脸。
  “当然,我这儿都是小打小闹,不过有人可不见得我脾气这么好了,”靳述白笑了笑,向前一步轻拍龙泽的肩,“你可知你今日绑嚟嘅呢个美人系边个呢?”
  “龙先生,政府派检察查我们场子了,”有一个马仔急促地挤过人群跑过来,神色紧张地压着声音说,“是内陆那边的人......”
  龙泽紧拧眉头,看着靳述白带着那青年离开了拳场。
  孟月渠脚受了伤,男人步子又大,但他不敢停下来,害怕一停就会又被带到那个地方,纤细的手攥靳述白的衣摆都泛了白,指尖窜上麻意也不松开。
  “受伤了?”靳述白停住步伐,低头,沉淡地问。
  “嗯。”孟月渠点点头,小声应。
  靳述白下颌示意,魏巡半蹲高大身躯在孟月渠面前。
  他拢了拢夹克,趴在了魏巡宽阔的腰背。
  可能是被解救的心安,孟月渠才得以腾出脑袋复盘,越想越怕,越想越寒冷,那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了。
  要是没遇到靳述白怎么办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细想,此时此刻,他特别特别想回家。
  魏巡感觉衣领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直到上车孟月渠还没止住哭。他难过不吵不闹,就默默地流眼泪,要不是脖颈间的热流,魏巡还不知道孟月渠哭成这样。
  “靳哥,去医院么?”魏巡坐上驾驶位,在后视镜中看到孟月渠哭红了眼,像一只兔子,而靳述白坐姿懒散,没系的衬衫扣子大敞,两人的反差就好像恶人与白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靳述白将人欺负成这样。
  “嗯。”靳述白简短地应。
  “不用去医院的,我想.....”孟月渠顿了顿,低声说,“我想去机场。”
  说完,他往男人那边坐了一点,一双湿漉的眼睛诚恳地看着靳述白,轻轻扯了扯衣服袖子,“我不知道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我身上的钱包和手机都丢了,靳.....”
  外公说,靳述白年长他三岁,而他两次都喊的是全称。现在靳述白救他出来,他有求于人,在魏巡喊出的称呼上多加了一个字,“靳哥哥,你借我点钱让我买机票回家吧,等我回苏州会还给你的。”
  靳述白了然地挑眉,没有立即答应孟月渠的话语,只是问,“为什么会来香港?”
  “来找关于粤剧的资料,去拜访了一位粤剧大师,”孟月渠一一说,“在坐车去机场的途中被一辆车相撞,醒来就到了那个拳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