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起吃饭吧,”陆明深道,“今天辛苦你了。”
  江秋也没想到陆总挺亲民,站在他身后眉眼含笑地说道:“徐助理也一起吃饭吧。”
  “不辛苦不辛苦……”
  反正给你儿子买的东西都是刷的你的卡,我也吃了不少,还有免费空调吹。
  徐助理实在忍受不了上班要见老板下班也要见老板的压力,再三推辞,终于逃脱。
  江秋系好围裙跟着陆明深进了厨房,却又因为每份调料都要尊重严格配比而被驱逐。
  一大一小两只蜜蜂在客厅面面相觑。
  江小橙了然地一拍胸脯,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叔叔还是宝宝来帮你吧,宝宝有经验。”
  江秋看着玻璃门外两人忙碌的身影,眼中是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
  他回到房间,拿出了一本稍显破旧的本子。
  这是他的日记本,也是病程记录本,五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在这上面。
  江秋提笔:
  今日开销。
  徐助理带来的零食若干,附小票(刷陆总卡买的)。
  幼儿园价格,官网价格180000/年。(肉疼(T ^ T))
  三年大概花费540000。
  江秋:……………………^ ^
  第一次生出了逃债的冲动呢。
  江秋愁眉苦脸地合上了日记本,脑海中浮现刚才看到过的天文数字。
  陆先生这么有钱,应该是真的不会和他计较……吧?
  第7章
  春寒过去,在和煦的暖风中,江小橙有幸加入了春季招生的最后一批学生,在开学日准时入园。
  报道日一早,江橙望着明媚的暖阳,表情悲壮地坐上了去往幼儿园的车,可怜兮兮地扒着车窗,完全不理身后爸爸“幼儿园很好玩的有很多小朋友”“没关系呀放学了爸爸和叔叔就来接你啦”的温声哄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唉!
  到了幼儿园,有一名年轻的男老师在门口接应学生,江秋牵着江小橙走过去,陆明深则跟在后面。
  就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江小橙突然松开爸爸的手,“噌噌噌”地往后跑两步,一脸严肃地站在陆明深面前,把刚还擦过眼泪的小拳头径直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陆明深捏了捏手里的小拳头,胖乎乎还有点粘嗒嗒,手感一般般。
  江橙一手牵着一个,逼着自己抬起了头,大有慷慨赴死的意味。
  江秋失笑,俯身替他拭去脸颊的泪痕,指着手机上的钟表:“宝宝看,等这个粗粗短短的针指到这个中间的时候,爸爸就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接你回家,好吗?”
  江橙吸了吸鼻子,幽幽地看着爸爸不讲话。
  江秋:“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橙语气充满怨念:“以前在保育员的时候,爸爸说来看我,却总是迟到。”
  江秋:“……”
  “形势所迫,形势所迫,不是故意。”
  江橙才听不懂什么形势所迫,他小手紧紧攥着爸爸的衣角,生怕爸爸又和之前一样把他丢在幼儿园,不来了。
  小脸垂着皱起,看起来在用力忍着眼泪,眼睛都红了一圈。
  江秋这才明白儿子在别扭什么,顿时感觉心脏被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攥紧了揉来揉去,心酸与心疼交织,当即打算抱着儿子说回家回家我们不读幼儿园了爸爸一秒钟也不和你分开不就是十八万的学费吗我当牛做马也给你还上——
  可惜他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人扯了一下。
  陆明深握着江橙的肩膀蹲下来,指节屈起,戳了戳他红彤彤的眼角:“小超人哭什么?”
  江橙扁扁嘴:“我不是小超人。”
  江秋在旁边补充:“怎么不是小超人啦?之前不是还要说当超人保护爸爸吗?”
  “超人厉害,我不厉害,”江小橙抽抽嗒嗒,“爸爸要是又不见了,我怎么保护爸爸。”
  “爸爸不会不见的,我保证,”陆明深伸出小拇指和他拉钩,“如果爸爸不在,叔叔也肯定会在三点出现在校门口,拉钩。”
  江橙傻乎乎地和他拉钩,下一秒又突然瞪大眼:“爸爸为什么会不在!”
  “爸爸可能给你去买冰淇淋了,或者路上车堵住了,或者不小心睡过头了,你要允许这些意外发生。”陆明深好脾气地解释道。
  江橙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抬头看江秋,发现爸爸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没有遇到叔叔的时候,爸爸每次来看他,眼睛也都是红红的,像小兔子。
  但是小兔子不吃草,而是变出很多小零食和小玩具给他。
  在他没有爸爸陪伴的日子里,爸爸也没有他。
  想到这里,江橙用手臂擦了两把脸,一下子就把哭声止住了,声音长长糯糯的:“我知道了叔叔,我是小超人,我会坚强的。”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害怕、想爸爸了,我也会尽量忍着的。”
  他看向陆明深,“叔叔我也会想你的。”
  可不要吃醋哦。
  陆明深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抚完叔叔,江橙立马投奔爸爸的怀抱,完全不管自己的鼻涕眼泪都擦在了江秋为了庆祝儿子上学新买的衬衫上。
  他狠狠地闻了一会爸爸的味道,随后决绝地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手伸给幼儿园老师,另一只手落寞地挥了挥,背影萧条。
  圆滚滚,胖乎乎,但是弱小又可怜。
  回去的路上,等待已久的亲子鉴定报告“叮咚”一声出现在了陆明深的手机里。
  江秋:“要在路边停一下吗?”
  陆明深肯定很在意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不然给别人养儿子当了冤大头怎么办。
  陆明深摇摇头表示不用,他很确定江橙就是他亲生儿子。
  但是江秋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车汇入笔直的主道,陆明深将手机递给他。
  手机卡在他的虎口,被轻轻提着,向江秋那边晃了晃,“你帮我看吧,方便吗?”
  江秋应声接过手机,陆明深报了四位数密码,成功解锁。
  掠过前面冗长的叙述,直奔主题。
  【鉴定意见】
  根据现有资料和 DNA分析结果,支持陆明深为江橙的生物学父亲。
  司法鉴定科学院(章)。
  两人显然都对这个结果了然于胸,都没什么反应。
  但就在下一刻,江秋的电话响了,备注写的“陈医生”。
  是他的精神主治医生。
  深黑的轿车在拐弯处掉头,往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道路驶去。
  市立第七精神人民医院八楼,今日主任医师陈医生坐班。
  尽管五年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踏足过这里,再次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江秋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了一下。
  陆明深公司里还有别的事,被他打发走了。
  刚进办公室,就闻到熟悉的柠檬香味。
  陈医生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江先生来了,请坐。”
  陈医生将电脑转过来,把上次的检查报告打开给他看:“您看这里,焦虑分比半年前降低不少,躯体化症状出现频率也大幅下降,尤其是面对Alpha信息素的耐受性明显提升,说明治疗颇有成效。江先生你自己感觉如何?”
  “上次你发消息给我说,遇见了自己的‘病根’……他有让你的感受变好或者更严重吗?”
  江秋将自己找到陆明深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只见陈医生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亲和带笑,偶尔插播几句疑问,几套表情下来脸部肌肉有抽筋之势。
  江秋:“……陈医生?”
  “江先生,”陈医生缓缓道,“如果陆先生试图靠近您,比如轻触您的手,或者再进一步的拥抱……您预估身体会如何反应?”
  “程度轻微的肢体接触,确实不像一开始时那样排斥了。他也从未流露过任何逾越的意图,”江秋停顿了一下,“但我觉得我潜意识里仍然害怕任何亲密接触,或许是害怕那晚再次重演……无论对象是谁。”
  陈医生微微点头:“我还是保持那个看法:您的‘恐A症’的症结还是在陆先生身上,目前有两个路径:一是利用您对陆先生的耐受性,进行‘暴露疗法’深化治疗——在可控环境下练习与他共处,逐步脱敏;二是彻底与他切割,避免刺激源以维持现状,毕竟您现在已经可以正常接触其他Alpha。”
  江秋想都没想:“我选第一个。”
  孩子不能有爸没爹。
  陈医生:“明白了。之前的药可以考虑适当减量,从每日两次改为一次……最近睡眠怎么样?”
  ……
  明明只是正常关于病情的询问,江秋却觉得自己的精神永远悬在上空,被一根细丝轻轻吊着,稍稍一松懈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陈医生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紧张,再三宽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但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