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侍应生都穿着颜色相同的小马甲,轻盈地来回穿梭,调酒,接待客人,擦拭桌子。右手边是一支专门从国外请来的乐队,无人机正从上空慢慢环绕着拍摄,远处有穿着工作服的救生员在仪式区外围巡逻,避免这个重大的日子里发生任何不测。
  陈伯扬和汤岁刚到,汪浩安就眼尖地发现他们,从一堆亲戚朋友的包围下出来迎接。
  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走近后朝二人十分不正式地打了个响指:“我帅吗?”
  陈伯扬从善如流地拍了拍汪浩安的肩,又夸赞今天场地布置地很有新意。
  这使得汪浩安大受鼓舞,笑着向他推荐:“看见那支乐队了吗?私下不接活动的,有关系才能请来。到时候你结婚,兄弟给你安排!”
  视线望向那几个衣服上沾满皮革、金属、铆钉、宗教符号且发型像爆炸海葵的乐队成员,陈伯扬和汤岁都静了一瞬,没有说话。
  汪浩安浑然不觉:“嗯?如何?是不是非常有个性,过目难忘。”
  确实很难忘记,陈伯扬笑了一下,今天首次反驳了拥有新郎身份的汪浩安:“舞台张力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啧一声,汪浩安开始指责:“你们两个好歹也是搞艺术的,思想怎么能封建成这样呢?人家那叫特色,死亡金属,懂吗?阿岁呢,懂不懂。”
  汤岁有点不懂。
  不过为了避免另外二人闹得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他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简乐不在吗,一直没看到他。”
  “说要让造型师给他换个发型。”汪浩安露出一丝甜蜜的苦恼,“跟我结婚,他居然这么注重形象。唉,没办法,谁让我也是如此的风流倜傥呢。”
  “......”
  不给二人任何反驳插嘴的机会,他继续:“哦对,你哥也来了,比你早几分钟。叔叔阿姨刚下飞机,派车去接了,估计也马上到,到时候你们坐主宾区。”
  陈伯扬发觉汤岁的手在自己掌心里小幅度蜷缩了一下,垂眸去看,对方正有点警惕地往里面打量着,神色未改,但莫名又能叫人看出欲想逃跑的意味。
  他觉得好笑:“怎么了?”
  “没事。”汤岁把手撤回来,“要进去吗?”
  汪浩安没忍住笑出声:“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搞得跟中学生早恋被家长抓一样,都在网上那样官宣了,父母不可能不知道。”他停顿片刻,撞了下陈伯扬的肩膀:“还是说,这是你们之间独有的情趣?”
  陈伯扬一直看着汤岁,没说话。
  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汪浩安挑眉道:“我去看下简乐收拾完没有,你们先聊,待会见,今天都必须喝点,不许推啊。”
  然后拍拍陈伯扬的肩,转身走了。
  “阿岁。”他听到陈伯扬说,“我们谈谈。”
  “谈什么。”汤岁抬起脸,眼神露出一丝茫然。
  海浪声此起彼伏,他们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入座,各自安静片刻后,陈伯扬尽量用温和地方式询问:“你好像很抗拒和我家里人见面,对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汤岁为自己解释。
  他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在印象里陈伯扬出生于高知家庭,父母大概都比较威严,对小辈的伴侣应该自有一套评判标准,汤岁不确定自己是否符合,更不确定能否在那两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下藏好不够完美的部分。
  而且他认为大部分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会感到不知所措,很常见,但不会逃避。
  闻言,陈伯扬唇角弯了一下:“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是单纯想知道你心里的看法。太紧张?还是根本不愿意接受见家长这件事,我们都可以谈,没关系的。”
  汤岁陷入短暂的沉思。
  陈伯扬手肘抵在膝盖上,十指合拢,微微侧过脸注视着他:“如果属于前者,可以稍微放松点,因为我父母还算开明,很有礼貌,和他们相处,绝对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任何一件事。”
  “如果是后者——你不接受见家长的话,那就不用勉强自己,我们可以只谈两个人的恋爱,谁的意见都不用在乎。”
  汤岁略微睁大眼睛,目光中透出一点不可思议。
  陈伯扬笑笑,抬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靠回椅背上,道:“不是客套话,因为我不希望这件事给你造成太多困扰,本来就只是一个环节,你不喜欢,我们跳过就好了,很简单的。”
  汤岁咽了下有点发热的喉咙,轻声问:“那你的想法呢。”
  “我还挺想带你见见家里人的。”陈伯扬眼底浮着很浅的温柔,“你这么好,我这么喜欢你,他们肯定也很期待,也会喜欢你。”
  汤岁悬了太久的心脏终于在此刻轻轻地、郑重地,落回了它该在的位置,连血液都重新开始缓慢流淌,如同退潮后的海平面,平静而温柔。
  汤岁靠近陈伯扬,在他唇角轻碰了一下,小声讲:“我们进去吧。”
  “不紧张了?”陈伯扬牵着他起身,用玩笑的口吻说,“实在不行我们直接闪婚吧,瞒着所有人。”
  汤岁顿了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教育道:“这种事不要开玩笑。”
  他越严肃,陈伯扬就越忍不住想笑,但依旧维持着轻松的语气:“阿岁,你还真有点封建啊,这个坏习惯要改。”
  汤岁握紧他的手,没有说话。
  沿着两侧插满风铃的白沙小径往前,经过分叉路口再走一段就到了面积最大的主宾区,客人很多,侍应生正在为每桌奉上精致的甜点。
  目光越过一排排乳白色的座椅,汤岁注意到坐在鲜花铁艺支架前的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他很多年前见过,是陈伯扬的哥哥,对方正垂眸看手里的酒水清单,旁边的男人姿态随意地靠在椅子里,手臂搭着半边桌面,视线也落在清单上,只不过是一副有点无聊的模样。
  陈伯扬和汤岁走到距离他们只剩几米距离的时候,许庭终于掀起眼皮看过来,唇角勾了下:“怎么才来,坐。”
  陈明节闻言抬起头,目光沉静如水。
  陈伯扬介绍汤岁给二人认识时,许庭笑着告诉他,陈爷爷早就把关于你们的新闻转到家族群了,好多条,一下两下翻不完,听说还给你爸上了不少政治课,光踩着伦敦的凌晨点打电话,乐死我了。
  陈伯扬看向他哥:“真的假的?”
  后者嗯了声:“可能吧,听说爸这两天没去公司。”
  许庭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在家补觉呢哈哈哈哈——”
  汤岁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尖,原以为这种没什么营养的新闻不会被陈伯扬家里得知,结果还是欠缺考虑。
  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长辈坐在一起是不会感到太过拘束的,几人随意闲聊了几句。期间有侍应生来送甜点,粉色的马卡龙,奶油花边露在外面,很诱人的模样。
  汤岁盯着看了会儿,刚打算伸手去拿,听到许庭说:“叔叔阿姨过来了。”
  汤岁立马蜷紧指尖,跟着站起身,往侧后方看去。
  对陈伯扬父母的第一印象就是好高,他们家的遗传基因实在过于硬核,两个儿子都已经接近一米九,且是那种很完美的骨相,这些特点都能从父母身上轻轻松松找到。
  汤岁还在出神,两位长辈已经结束与其他宾客的寒暄,朝这边走来。
  陈征和周婉君并非传统意义上慈爱的家长,但谈吐得体,没有一个问题让汤岁感到冒犯和不舒服,全程都很平和且认真地谈论关于他和陈伯扬的事情。
  中途陈征接了两通电话,对面的声音中气十足震耳欲聋,像是在训斥和警告什么。
  陈征一副极力忍住不犟嘴的表情,听完,挂断,然后莫名其妙朝汤岁露出自以为一个很和蔼的笑。
  汤岁不知所措地紧张起来,努力回忆自己是否有哪个行为惹怒对方,陈伯扬在桌下牵住他的手,旨在让他放松点。
  扑哧一声,许庭没绷住,随即起身借口去洗手间,他一走,陈明节也跟着走了。
  周婉君看了眼陈征,对汤岁说:“不用紧张,其实早就该和你见一面的。但我和陈伯扬他爸爸都比较忙,家里的事情习惯往后推,今天在这里见面其实算巧合,不算正式,希望你别介意。”
  “没有介意。”汤岁机械地回答,整个人还处在恍惚状态。
  “来之前我在伦敦那边置办了一套新房子当作见面礼,无论以后有没有结婚的意愿,有时间都可以回去住。”
  汤岁对这份贵重的礼物感到意外和惶恐,但已经买了,再拒绝显得自己没礼貌,于是道谢应下来。
  他话少,但没想到两个家长话更少,几人坐在桌边安静片刻,周婉君看向陈伯扬:“听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公司总部。”
  陈伯扬在桌下捏了捏汤岁柔软的掌心,答:“是的。”
  陈征面露不满:“对工作怎么这样懈怠?”
  “总部和分部系统是同步联网的,我在国内也一样,本质上都是管理工作,形式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