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没事。”汤岁只是突然想叫他的名字,却没想到陈伯扬还醒着,又轻声问:“青团很好吃,你外婆家那边,是不是经常下雨啊?”
  陈伯扬阖眼,下巴抵在汤岁肩膀处蹭了蹭:“嗯,你想去?”不等到回答,继续道:“反正接下来这段时间也没安排,明天好好休息,后天带你过去玩,那边还有挺多特产,估计你都会喜欢的。”
  汤岁困意渐浓,声音轻软下去:“我还没有出去玩过呢。”
  “我陪你。”陈伯扬说话时唇瓣蹭过他后颈,“我陪阿岁出去玩。”
  陈伯扬是被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汤岁坐在旁边,被子掀到上面,一条腿微微屈起,也不好好穿衣服,大半肩膀露在外面,还沾着几枚吻印,莫名想叫人咬一口。
  陈伯扬支起身,嗓音略哑:“看什么呢。”
  汤岁没理他,把被子彻底掀开,露出大腿里侧的红痕,是陈伯扬用掌心握出来的。
  痕迹经过一晚上时间,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带着几分凌虐的美感。
  “抱歉,下次会注意。”陈伯扬短促地笑了声,“疼吗?”
  汤岁耳朵很红,神色却有点冷淡,明显是不高兴了,明明昨晚都告诉他轻点,但收效甚微。
  陈伯扬努力忍住视线不往他白皙的腿间看,凑近过来哄道:“别生气,嗯?疼不疼,我给你买药。”
  “不用。”汤岁拒绝,“过两天自己会消。”
  说罢便起身要下床,可惜浑身酸软,脚刚沾地就有倒下的趋势,陈伯扬及时将人捞回来,低头问:“去哪儿。”
  汤岁没穿裤子,这样忽然往他身上一躺,衣摆长度明显不够,一下子就露出太多隐秘部位。
  他手忙脚乱扯过被子盖住下半身,甚至都不敢和陈伯扬对视:“去洗手间,......我裤子呢。”
  “放沙发了。”陈伯扬垂眸看着汤岁慢慢变红的脸,“用不用我抱你去,腿能走吗?”
  “能。”汤岁身残志坚,赶紧摸索着起来,自以为不明显地偷偷把衣摆往下扯扯,挪到洗手间关好门,全程不敢回头看陈伯扬。
  刷牙刷到一半,陈伯扬推门进来,只穿了条裤子,从镜中看了汤岁一眼,神色自若地站到旁边,挤好牙膏也开始刷牙。
  在酒店休息到下午,陈伯扬买好机票,走之前汤岁先回了趟家,好巧不巧,蓝美仪正好在。
  逼仄的小客厅里多出一面全身镜,干净明亮,显得极为突兀,她正站在镜前往身上比划新衣服。
  汤岁径直走进自己房间,把必要的东西收进背包锁好抽屉。
  出来后直接问:“你和那个赌场老板又在联系?”
  蓝美仪从镜子里打量自己,不以为意道:“赵三?你怎么知道的。”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怎么,你那个有钱男同学还兼职私家侦探啊?”转身时耳坠晃出一片碎光,“这么关心我的社交生活?”
  “没那么闲。”汤岁跟蓝美仪说话向来单枪直入,“离他远点,你之前在赌场吃的亏还少吗?”
  蓝美仪随便哦一声。
  汤岁以为她听进去了,抬脚欲走,又听到对方继续说:“我在跟他谈恋爱啊。”
  “什么?”
  “别这样一副表情。”蓝美仪把外套脱下来,“各取所需罢了,我又没有真的爱上他。”
  汤岁觉得这话实在雷人,但依旧用不辨情绪的声音告诉蓝美仪:“有什么区别,他接近你难道是因为爱吗?”
  “算了,情情爱爱的,跟你个学生仔讲不明白。”她往房间里走,“总之我心里有数,轮不到你来教。”
  门不轻不重关上,隔绝了汤岁的视线。
  窗外天色渐沉,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又悄然沉没。
  汤岁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倒影,半晌,他转身出门。
  落地闽南时,天气转晴,地面上未干透的积水映着天光,亮得晃眼。
  陈伯扬的外婆姓李,名叫李清,是当地一个菲律宾侨商大家族三房的小女儿,那个年代家族地位从属父系,女儿的存在性质普遍低于男性,像祖厝、大宅,女儿可以住,却没有继承权。
  厅堂是男人的天地,而闺房才是女人的领域。
  李清杏眼樱唇,在一众儿女中样貌生得好,但却不受宠,因为得宠的,往往是乖巧伶俐的。她想要穿新裙子、戴金手镯,就必须得听话,否则会成为父兄们口中的‘负担’。
  所以自母亲死后,李清便想办法从大家族剥离出来,她用积蓄在乡下置了这间房子,认识了一个人品不错的茶叶商户,三十岁才结婚生下周婉君。
  老宅不算大,小两层,翻新过几次,红白相间的泥瓦房,一楼太过潮湿不适合住人,用来待客吃饭。
  院子干净,很明显是有人定期打扫。
  汤岁眯起眼睛向上望去,二楼的方窗规整地嵌在红砖墙里,玻璃窗擦得锃亮,将上午的阳光折射成晃眼的光斑,叫人看不清窗后的光景。
  从一座城市来到另一座城市,迁徙对于汤岁来说并不陌生。
  那种无处安放就像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虽然被重新栽种,但还是无法从土壤里汲取到原有的养分。
  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感受到的却不是漂泊。
  【作者有话说】
  嗯嗯艾完草最适合吃艾草青团了(对不起我这人平时挺文雅的
  第41章
  趁着陈伯扬收拾房间的间隙,汤岁把二楼逛了一遍。
  红木地板已经有些褪色,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靠南的卧房门半掩着,隐约可见一张挂着蚊帐的老式木床。对面是个小书房,一个藤编的书架歪斜地倚在墙边,上面摆着商报和日历,还有几本崭新的英文书。
  书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老照片,年轻女孩穿着碎花旗袍,站在南洋风格的骑楼前浅浅地笑着。
  “是我外婆。”陈伯扬走进来把手里的书装到架子上,“她那时候才十六岁。”
  汤岁点点头:“长得很漂亮。”
  旁边还有几张其他照片,陈伯扬一一给他介绍:“这是我妈妈的高中毕业照,但她当时已经不怎么去学校了。”
  汤岁问:“为什么。”
  “忙着跑各种香水展和活动。”陈伯扬指着另一张,“我爸妈第一次见面拍的。”
  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站在泰晤士河畔,男生穿着黑色防风夹克,女生一袭同色长裙,肩上随意搭着件西装外套,河面的波光在他们身后碎成点点金斑。
  “看起来不像国内。”汤岁好奇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伯扬很轻地笑笑:“我爸在伦敦留学,我妈妈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很出名。”
  “听外婆说,是我妈觉得他长得不错,原本只想着去搭个讪,没想到我爸当真了,还为了她留在英国,当时跟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何止不可开交,父子二人甚至差点断绝关系。陈征拒绝回来接手产业,一心只想着怎么定居伦敦,然而那时周婉君的事业已经如日中天,还在考虑是否答应这段露水情缘的求婚。
  陈伟文一向沉稳,但知道自家儿子这么厚着脸皮上赶倒贴时,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汤岁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那你爸爸妈妈感情是不是很好?”
  “谁知道呢。”陈伯扬低声道,“我有时候不太了解他们。”
  “好吧。”汤岁指了指那张小男孩穿开裆裤的照片,问:“是你吗?”
  “没错,隐私都让你看完了。”陈伯扬俯身撑在桌角边,轻声道:“你得负责啊。”
  汤岁摸摸鼻尖,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我们去外面休息会儿吧。”
  晚上的小镇安静,并不繁华,没有太多霓虹和车流,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陈伯扬带着汤岁去吃了浇头鲜美的沙茶面,回去路上买了一袋草莓,汤岁把塑料袋挎在手腕上,摇摇晃晃地,偶尔拿一个出来吃。
  夜风裹着凉意扑面而来,汤岁还是有种感觉,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很不习惯,但意识到陈伯扬在身边时又感到安心。
  陈伯扬指着不远处那家小店告诉他:“那里很久之前是一家手工麻糍店,我小时候经常去买。”
  汤岁又拿了颗草莓放进嘴里,问:“你小时候住在这里吗?”
  “住过一年。”陈伯扬答,“那一整年都没有上学。”
  “为什么?”
  “我哥因为身体原因搬到内地,去我爸一个朋友家里,爸妈都跟过去了,原本是打算让我在这儿住几天就接回去的,但那时候我故意闹脾气,留了整整一年。”
  路灯的光斜斜地落在他侧脸上,将他的神情映得模糊而遥远。
  汤岁心里有种细微的刺痛,可自己安慰人的有效指数几乎为零,于是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草莓递给陈伯扬,轻声问:“后来呢,你怎么愿意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