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曲目结束,陈伯扬不动声色调整了下坐姿。身旁传来汪浩安的声音,对方有点儿好奇地问简乐:“汤岁这种水平,在咱们学校.....不,在这里,能拿奖吗?”
  简乐:“当然,阿岁很厉害的。这只是表演性比赛,我们老师之前还打算给他申请选秀,不过阿岁没同意。”
  汪浩安凑近简乐,像是在闻对方头发上的香味,却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为什么?”
  简乐认真思考:“我猜他应该是在为国际赛事做准备吧。”
  “国际赛事?”
  “对呀,三年一届,明年春天就要开始了。”
  “这个很难?”
  “你以为呢,自编舞,专业要求很高的好吗?”简乐推开他过于近的脑袋,“光海选就要刷下去一大批人。”
  汪浩安厚着脸皮又贴过去:“你会参加吗?”
  “不会。”简乐坦白道,“我妈打算给我办理明年的校际合作交换,具体还在选去哪个国家,她觉得我应该多出去看看。”
  汪浩安立马附和:“你去哪我就去哪,到时候必须告诉我。”
  简乐冷哼一声:“凭什么?你算哪个叉烧包。”
  “哎呀反正你必须得告诉我。”汪浩安语气透出无赖,“我得跟着你。”
  “跟着我干嘛?”
  “伺候你啊。”
  “不需要,我家里会为我请厨师和医生。”
  “哎呀,你懂什么。”汪浩安煞有介事地反驳道,“去国外旅游和定居完全是两个概念,不信你问陈伯扬,欸,陈伯扬。”说着他胳膊去碰旁边,结果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汪浩安一怔:“靠,闹鬼啦。”
  比赛需汇总总分,核对成绩后当晚公布结果。活动中心周围繁华热闹,有的人趁此溜出去玩,有些人在老师的安排下去吃晚饭。汤岁换好自己的衣服后一直待在椅子上神游,他不太饿,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放任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
  手机震动,陈伯扬的信息跳出来:来门口这里。
  汤岁不知道去门口要做什么,脑袋一边反思一边犹豫,脚步却已经迈出去了。
  陈伯扬的话总有种魔力,吸引着他不断靠近,甚至越界。
  暮色四合,天边火烧流云。陈伯扬的车停在门口左侧很显眼的位置,驾驶位车窗落下大半,他靠着椅背,夕阳金黄如蜜投在他的发丝,指尖。汤岁移开目光,在原地踌躇几秒才走过去。
  陈伯扬笑着问:“刚刚在罚站吗?”
  汤岁不说,问了一个他认识陈伯扬后经常问的问题:“喊我来有什么事情?”
  “没事,就想见见你。”陈伯扬从后座拿来一朵包装好的茉莉,递给汤岁,“送你的。”
  装饰简单,白色的茉莉花外面是一层透明塑料纸,看起来很新鲜。汤岁没有接,陈伯扬继续道:“庆祝你拿第一名。”
  “比赛结果还没有公布。”汤岁说完,有点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禁怀疑对方是否动用某些财力来提前预知结果。
  陈伯扬仿佛看穿汤岁的心思,低笑一声,道:“只是想送你花而已,就这么简单。”
  汤岁郑重其事接过花,上车后也不撒手,一直稳稳抱在怀里,陈伯扬不说去哪,他也不问。
  一路无言,车在湾仔码头停下,陈伯扬解开安全带,转头问汤岁:“坐过天星小轮吗?”
  汤岁摇摇头。
  天星小轮算是本地最物美价廉的一种交通工具,以汤岁的经济实力来说完全可以支付门票,可之前的他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更不会有心思。
  天将黑未黑,深蓝色的空中挂着几颗星,一闪一闪,偶尔吹来阵热风从领口灌入,将他们的衣服吹得向后鼓起,猎猎作响。
  买票时汤岁付钱欲望强烈,陈伯扬也不拦他,汤岁取了两张上层船票。
  汽笛声响起,渡轮推开漆黑的水纹,两岸的灯火和景色像一副画卷从侧方流淌开来。汤岁伏在栏杆上静静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陈伯扬垂眸看他眼下淡红色的痣,忽然问:“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汤岁回答:“快九个月。”
  陈伯扬笑了笑:“会一直留在香港吗?”
  汤岁几乎没有犹豫:“不会。”
  “我听简乐说,你之前拒绝过参加选秀比赛,为什么?”
  汤岁垂眼望着海里被搅动不停翻出的水花,语气很低:“我要参加明年的国际自编舞蹈比赛。”
  “然后呢,去哪里?”
  “我不知道。”
  汤岁真的不知道。
  他是随风飘荡的羽毛,从内陆到沿海,又随蓝美仪漂来香港。无论落在哪片水域,都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不知道归宿在哪里,只知道不能停留。
  对于家,汤岁好像更向往璀璨的舞台,所以无论到哪里,都不需要回头。
  远处钟楼传来一声一声报时,货轮鸣响,街边某个流浪歌手在弹吉他,这些声音统统被揉进潮湿的海风里。此刻,夜晚像颗正在缓慢融化的软糖,甜又绵长。
  过了很久,陈伯扬的声音不轻不重在身侧响起。
  他说:“阿岁,你愿意跟我去伦敦吗?”
  汤岁一时说不出话,怔怔看着陈伯扬,对方语气温和,神色却半点不像玩笑。
  他收回目光,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缄默许久才开口:“对不起。”
  汤岁平静的语气里透着太多难以察觉的情绪。
  “没关系。”陈伯扬轻声道,“我可以等。”
  “等什么?”汤岁忍不住又去看他。
  “等你愿意。”
  【作者有话说】
  简乐读音是可乐的乐
  第19章
  等你愿意。
  领完奖回来后的好几天里,汤岁总能想起这句话。
  他好几次在忙碌生活里抽出一丝空隙来陷入沉思,反复考量这四个字更确切的含义。
  它代表什么,又能维持多久。
  领奖当晚结束后,他们去铜锣湾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冰室店吃宵夜。凌晨客人不多,汪浩安从车里拿了两瓶红酒,汤岁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便没再碰。
  宵夜过后,他们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沿着谢斐道漫无目的地散步。其实四个人连一瓶酒都没喝完,更像是借着微醺的借口,故意延长这个夜晚。
  霓虹在高楼间闪烁,夜风裹挟着微凉的湿意吹来,汤岁走在陈伯扬身边,两人距离很近,衣袖偶尔轻轻相蹭着。
  对方看起来一切如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汤岁总觉得他有点难过。
  另一边简乐牵着汪浩安的手前后摇来摇去,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他指给汪浩安看,说我要是真有这么高就好了。
  汪浩安从来不会让简乐觉得自己不好,好言好语说出一箩筐讨他开心的话。
  汤岁在心里默默叹气,他有点失落,觉得该向汪浩安请教一下高情商哄人话术,不至于叫他和陈伯扬之间的气氛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过了几分钟。趁另外二人不注意,汤岁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了握陈伯扬的指尖,只是一瞬便悄然松开。
  陈伯扬侧目,汤岁黑眸圆圆正望着他,安静的神色里透出一丝忧心,似乎在问你怎么了。
  他不禁失笑,牵住汤岁的手。
  汤岁怕别人发现,下意识往回抽胳膊却没能成功。
  他感到耳尖发烫,只能屏住呼吸,任由对方掌心温热的气息缠绕上来。
  几分钟,或许更短,在经过下一个路灯时,他们松开手了。
  现在汤岁越想越觉得有些愧疚,他拒绝别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可陈伯扬大概很少被人这样对待吧。
  思绪乱飞,他用瓷勺搅动着碗里的粥,正值闭店的时间,有几个员工坐在店外的小摊上吃饭。
  一瓶汽水放到桌上,刘叔坐到汤岁身旁,边擦汗边笑着问:“怎么了,看你今晚干活总是心神不宁。”
  汤岁回过神来,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是没开口,只含糊道:“没什么,可能最近没休息好。”
  “拿了一等奖还不开心啊,到底怎么了。”刘叔拧开汽水瓶,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叔帮你出主意。”
  汤岁放下勺子犹豫着开口:“就是....我有个朋友。”
  刘叔的嘴角微妙地翘了翘:“行,你朋友怎么了。”
  汤岁不明白他忽然笑什么,但还是继续提出疑问:“他和新朋友之间的差距很大,你觉得这种情况,两个人能在一起多久呢。”
  刘叔:“差距很大?多大。”
  汤岁思考片刻:“具体我也没办法形容,总之是不能忽视的差距。”
  刘叔仰头喝了口冰镇汽水:“俩人在一块儿,就跟一杆秤一样。”他放下瓶子,在桌面上比划,“一边过高,一边过低,早晚就散了。并不是人家抛弃你,而是你自己没有能力赶上去。”
  “照你说的,如果这俩人之间的差距根本无法忽视,那就代表什么?代表两人层次不一样,话题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