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温热的液体一颗颗砸在拥着他的人的肩膀,那堵在喉咙里的,无声的哽咽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整个胸腔都是苦的。
  拥着他的手臂用力收紧,兜住那片颤抖的肩膀。
  那么安静,又那么绝望。
  ....
  第六十二章 让我帮你
  弓雁亭从没进过这么窄小的卫生间,甚至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有,稍一伸胳膊就会碰在墙上。
  抽出架子上搭着的毛巾随意揉擦了几下头发,从卫生间出去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客厅没开灯,四处昏黑又安静。
  没人。
  正准备找手机发消息,眼角不经意瞥见一点微末的火星。
  抬起头,阳台静静立着一道剪影。
  “还以为你出门了。”弓雁亭走过去,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元向木后腰抵着凸出的窗台懒洋洋靠着,肘关节搁在窗沿上,手耷拉在半空,指尖夹着一点猩红要掉不掉。
  “又抽烟。”弓雁亭尾音挑高,似乎有点生气。
  “就一根。”元向木朝旁边侧了下脸,在昏暗中略略打量了下,“是不是有点小了?”
  “还可以。”弓雁亭挨着他靠在窗沿上,顺手拿走他攥手心里的打火机。
  老式的房子阳台大多是半截窗,只有上半部分是窗户,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带走皮肤上渗出的潮湿。
  元向木低低“嗯”了一声,把烟凑到嘴边长长吸了一口,然后仰起头,光裸的肩颈和脖颈被拉得修长、舒展,烟雾从唇间溢出,很快就被窗外卷进来的风勾散。
  朦胧烟雾后低垂着的眼睫轻轻阖动,他似乎格外享受这样的时刻。
  弓雁亭偏着头看他。
  还是和前年一样的黑色背心,只是寸头变成了利落的短发,几缕被风带起的发丝落在眉骨上,攻击性极强的美却带着几分慵懒和野性。
  他想到那些投在元向木身上的视线和来来往往围在他身边的男女。
  那些虎视眈眈贪婪的目光让他恶心,但没有人能阻挡得了,这种不可控的感觉让他变得异常烦躁。
  “看什么呢?”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突然睁开。
  弓雁亭朝他扬扬下巴,“眼睛肿了。”
  元向木面色讪讪。
  弓雁亭问:“所以上次眼睛肿也是哭得?”
  元向木一愣,“上次?哪次?”
  “过年那会儿。”
  元向木懵了半天才想起怎么回事儿,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哭?”
  元向木弹弹烟灰,淡定反问:“什么哭?谁哭了?”
  “...”弓雁亭好笑道:“不承认?”
  元向木脸上有点挂不住,后悔下午那会儿没控制好情绪,尴尬得扯开话题,“你假期怎么过?我记得你之间说要出国参加国际夏校?”
  他那极少有的羞耻心倒是挺新鲜,弓雁亭偏开头无声地笑了下,说:“不去了,刘强的案子我还想再看看。”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案子结了,事儿还没过去。”
  元向木想到什么,转身趴在窗台上,夹烟的那只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歪头看着他,“你一个人还是?”
  弓雁亭淡淡刮了他一眼,“我自己。”
  “我陪你。”
  “不用。”
  “原告把所有对你们有利的证据都销毁了,你想翻案难上加难,除非另辟出一条新路,从头开始。”元向木正了正神色,靠近盯着他平淡的瞳孔,“让我帮你吧,阿亭。”
  弓雁亭沉默几秒,说:“不了,方阿姨还没出院,你...”
  “阿亭。”元向木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案子真要往深了查谁也不知道会挖出什么,你是觉得有危险不让我去,但是万一你有意外,你猜我会不会去杀人。”
  他声音平静,“还是上次那句话,我没什么放不下的了,什么我都豁得出去。”
  “....”
  “让我去吧。”
  过了几秒,弓雁亭说:“要去也行,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伸出手指尖挑开元向木背心带子,视线从那道颜色比周围皮肤暗沉许多的疤痕挪到他脸上,“这种疤我不想再看见第二个,能做到吗?”
  元向木顿时乐了,“这还不容易,放心。”
  晚上九点,一天的闷热逐渐散去,京城上空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微风,两人打算下楼溜达溜达,顺便吃点东西。
  这老楼楼道很黑,前段时间三楼的灯坏了,楼道不像房子里还有窗户,一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往下走的时候元向木不小心碰到个人,对方轻轻“啊”了一声,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
  元向木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住,听声音有点耳熟,“杨筝?”
  这动静终于让上一层反应迟钝的声控灯闪了几下亮起来。
  “没事吧?”
  “没有没有...”杨筝惊魂未定,眼睛却看向旁边的弓雁亭。
  或者说,他在看弓雁亭身上的休闲短裤和衬衫。
  脸上的肌肉极细微地抽动了下。
  “你好。”他微笑道。
  弓雁亭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盯着他,神情冷淡。
  杨筝又扭头对元向木道:“正要找你呢,有个社会实践活动,我这儿争取到两个名额,你...”
  “他不去。”弓雁亭淡淡出声。
  杨筝神色瞬间扭曲了下,就像突然卡顿的显示屏,只闪了一下就恢复正常,甚至连嘴角的上抬弧度都没变,“这次的机会很难得,我争取了很久才拿到的名额,回头我把资料发给你。”
  元向木对身边涌动的暗流毫无察觉,“谢谢,不过我确实有事,回头再说吧。”
  两人下到一楼的时候,弓雁亭脚步微不可查地滞了下——他没听到任何开关门的声音。
  微微侧了下头,抬眼往三楼扫了一眼。
  在他瞥过去的瞬间,楼梯拐角的缝隙里忽地闪了下,刚要仔细看四楼的灯灭了。
  不知是不是楼道渗凉的原因,他几乎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吐息紧贴着后脖颈。
  “怎么了?”元向木察觉到什么,转过头,随即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弓雁亭不确定是不是眼花了,皱了下眉,说:“没什么。”
  出门走了好一会儿,那种阴湿发凉的感觉都没散去。
  “他怎么在这儿?”弓雁亭问。加上刚才,他总共见了那个人三次,每见一次,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抵触和反感就增加一分,不管是眼神还是长相,他对这个人都极其排斥,
  元向木手插兜懒懒地踱步,“前段时候刚从宿舍搬出来,说是舍友排挤。”
  “刚好跟你一个小区?这么巧?”
  元向木道:“是挺巧的,我弟来找我让他给碰着了,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12点,进不去宿舍,只能让他在我家凑合一晚,走的时候看见招租广告了,正好那房子刚去世个老头,便宜。”
  弓雁亭脚步一滞,“他还住过你家?”
  元向木诧异道:“怎么了?”
  “带一个外人回家过夜?”
  元向木倒觉得没什么,“我跟他关系还行,再说都是男人,怕什么,就他那小身板,要真想干点什么,我一只手都能给他摁住。”
  弓雁亭拧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很不理解,“你也知道都是男人?你能不能有点男同的自觉,谁都往家里领?”
  元向木愣了愣,“你怎么这么想,我也不是看见个男人就喜欢。”他好笑道:“要不是你,我可能到现在喜欢的都是姑娘。”
  之后好一会儿弓雁亭都没再说话。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吹着晚风走了一会儿,慢慢溜达到街口,远远看见弓雁亭的车在街边停着。
  临了,元向木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有事?”
  弓雁亭挑眉道:“不是你叫我来的?”
  元向木微愣,“...我没叫啊?”
  “你再想想。”
  “真没......”说到一半停住,随即眼睛肉眼可见得亮了一下——中午那通电话,挂断之前,自己说最后那句话。
  还没来及问,弓雁亭已经弯腰钻进车里。
  七月十号,津市。
  烈日当头,海盛华都施工工地的吊塔在高空缓慢旋转,将成捆的钢筋吊运到施工层,未被安全立网遮挡的脚手架纵横交错,远远望去,工人如蚂蚁般攀附在高空作业,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和铁锤敲击钢筋的脆响交响成曲。
  一切都在正常运作,似乎已经没人记得半年前因手脚架卡扣腐蚀断裂而丧命的刘强。
  两人沿着围挡走了一圈,稍微整理了下思路,元向木站在树影下划拉手机,把弓雁亭给他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棘手。
  案子已经结了,现在追查名不正言不顺,就算能查,他们所能调取的数据早就在案发当时处理了,没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