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蔡静禾沉默几秒,问:“给弓雁亭?”
  “嗯。”
  挂了电话,很快过来几张照片。
  他抬手点开,金色的流星在空中散开,绚烂又盛大。
  保存到相册,他顿了会儿,翻到最上头置顶的对话框,点开,垂眼翻着永远没有回信的聊天记录,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早已有弓雁亭新的社交账号了。
  可他舍不得删这个旧的,也没有取消置顶。
  哗啦——
  “STRIKE。”
  木瓶被全部击倒,弓雁亭重新拿起一个滚地球,弯腰投球。
  木地板被碾过的隆隆声在空荡的保龄球馆显得格外突兀。
  “DOUBLE!”球瓶四散倒开。
  江闻客哈哈大笑,把烟叼嘴里,自己也开始投球,用力过猛,还剩三个木瓶直挺挺立着,他摇了下头,再次投球,木瓶全倒。
  “补中。”弓雁亭道。
  “哎不玩了。”江闻客熄了烟,“打又打不过,我不想给自己找虐。”
  弓雁亭没说话,走到休息区喝了口水。
  “怎么了你这是?大过年的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显摆你的球技吗?”江闻客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仔细瞅着弓雁亭那张着没表情的脸,“又跟你爸闹别扭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弓雁亭过年跟他爸闹脾气已经成为每年的固定节目。
  “前段时间国内那个闹挺大的天然气爆炸到底怎么回事?该不是针对你的吧?”
  “应该不是。”
  江闻客染成冷灰色的脑袋点了点,“也是,谁这么想不开,再说炸你有什么意思,直接炸弓叔叔岂不是更立竿见影。”
  弓雁亭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我特么都吓死了,还好盛子说没事,本来那会儿要回来看你,结果被我爸明令禁止。”江闻客往沙发上一摊,脚脖子搁膝盖上坐没坐相,“哦对了,盛子说有一哥们儿以为你在里面没出来,二话不说要冲进去救你,谁啊?视频里你抱出来的那个?”
  塑料水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但很快,弓雁亭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个地方,“什么视频?”
  当时有关他的视频本来也不多,而且第一时间就被媒体删除了。
  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那个叫网名叫钻石别墅的贴主。
  “就刚出事那会儿,我本来想问你,盛子说你心情不好,别瞎问,我才憋着没说,谁啊那小伙?”
  弓雁亭没说话,找到当时的私信,那条视频果然没有了。
  刚要摁灭手机,屏幕就闪了两下,上方弹出一条消息:[图片]
  点开。
  江闻客雷达蹭地响了,立马凑过来,几秒后把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到弓雁亭脸上,再从他脸上挪到联系人名——铜钱草
  “这谁啊?”江闻客两眼放光,“还给你拍烟花,啧啧啧~”
  弓雁亭凝在照片上的视线动了下,收起手机,“就他。”
  “谁?”江闻客一脸懵,随即恍然,“....靠,我以为哪女的呢,这哥们儿仗义啊,叫出来聚聚呗,我也认识认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攒稿朋友们,会更得比较慢
  第四十一章 你没做错
  元向木没想过会收到弓雁亭的回信。
  他发完图片就开门出去,方澈正坐在沙发上看小品。
  “妈,早点睡吧。”
  方澈这才转头,“刚刚是个女孩给你打电话?”
  他握着门把的手微顿,低低嗯了声,走过来坐在茶几边的小凳子上。
  方澈从没管过他私事,这还是头一次问。
  “高中你交往过的那个女孩?”方澈回忆道,“我记得叫什么...静禾?”
  “是她。”
  方澈点点头,目光始终停在他脸上,“当时为什么分手?”
  “毕业了就分开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吗?”方澈仍然打量着他的神色。
  “不了。”
  “现在有喜欢的....”说到这儿,方澈停顿了下,接着道:“...人吗?”
  落在身上的视线锐利又温和,元向木呼吸发紧,过了会儿才深吸了口气,“妈.....我....”
  他没能说下去,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用力搓了下脸,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抬起头。
  那是方澈,他不敢说。
  可是方澈能这么问,证明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他无法形容着一刻的恐慌,就像偶然低头发现自己半个脚掌已经踏出悬崖外,再前进哪怕一毫米都有可能粉身碎骨,而身体早已在骤风晃动。
  ——任何一点砝码都有可能让原本表面平静的生活坠入深渊。
  “是小亭那孩子吗?”
  浑身僵住,保持着脸压在掌心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听见心跳艰难缓慢搏动的声音,脑子像浆糊一样,思索着怎么糊弄过去。
  但很快,背后抚上一只手。
  “木木。”方澈声音温柔,“你没做错什么,别自责,也别什么都压在心里,你妈没那么不通人情。”
  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元向木塌着的肩膀缓缓颤抖起来,他喉咙里咕哝了声,伸手抱住方澈。
  他说不出什话,胸腔和嗓子都在收缩,只是拼命喘着气,呼吸里都带着委屈。
  没有什么比被亲人理解更让人安心,仿佛所有的孤独和不安都在这一瞬被抚平,那些不断积攒的、无法排解的焦躁似乎也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客厅很安静,主持人在倒计时,方澈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恍惚想起这是她发病后元向木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但她儿子是个硬骨头,连哭也不肯出声,脸也不抬起来,就这么压在她肩膀上,半个领子都湿透了。
  突然想起他小时候调皮捣蛋,被他爸揍了咬着牙俩大眼睛瞪地红红的也不哭,顶了天也就躲起来悄悄掉金豆豆,问他哭没有还嘴硬就是不承认。
  而现在小男孩身高早已越过她,开阔挺拔能顶起这个家的一片天,却不知道心里压了怎样的委屈,趴在她怀里眼泪不要命得往下掉。
  她心里发酸,却发现小孩已经长大,连安慰都变得生涩。
  “对不起。”许久,元向木才开口,声音沉沉的。
  “没关系。”她像小时候安慰他那样摸摸他后脑勺。
  过了会儿,方澈轻声问:“你跟那女孩怎么回事,当时应该不是因为喜欢在一起的吧?”
  元向木沉默着没出声。
  如果说他这辈子对不起什么人,那大概只有这个女孩。
  那时候朱春的澄清并没有让流言销声匿迹,在枯燥又紧张的高三,它们反而野草般在每个人的嘴里疯长,甚至已经有人猜测他和谢直的关系。
  蔡静禾第五次找来的时候他拒绝变得不再坚定,他看见她掀开衣领,嫩白皮肤上青色的手指印,抬手为她擦泪的那一刻,到底是为了保护女孩,还是内心渴望有个抵挡流言的盾牌,他自己也说不清。
  流言不会消失,但会被另一种更让人兴奋的流言扑灭。
  他和蔡静禾高调在一起,他们牵手,拥抱,为了蔡静禾打架闹事,甚至有一次被留校察看,闹得沸沸扬扬,九巷一中上下没人不知道,教导主任三番五次请家长,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蔡静禾的家里,都没有一个人来,似乎这件事只有校领导关心。
  也就是那时,他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潇洒爽朗的女孩其实过得很不好,虽然家庭背景强势,但父母离异,母亲又给她找了个入赘的继父,看着很老实,背地里却爱耍手段,青春期的女孩高傲叛逆,她和母亲的关系逐渐变得水深火热,后来家里添了弟弟,她和家里人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
  也许是同样不幸的原生家庭,让他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情谊,直到后来分手,他甚至有些不忍心。
  那些过去的事就像褪色泛黄胶片,偶尔被提及,只剩下满腔愧疚。
  所以,他知道愧疚能杀死人。
  病房那天那么极端地赶弓雁亭走,却又盼望他能因为那点愧疚对自己好一点。
  就是这么卑劣又卑微。
  再醒来的时候身上裹着厚厚的摊子,元向木舒服地蜷着身子拱了拱,面前的花瓶里插着淡粉色洋牡丹,窗帘没完全拉上,一束光在花瓣上的水珠上跳跃。
  打开手机看见昨天晚上十一点弓雁亭发来的消息,他觉得自己就是那雀跃的、正在缓慢蒸发的小水珠。
  这是他第一次进私人庄园,也可以换个说法——高档会所。
  但,说白了就是个高级夜店,用元向木的话来讲,叫屎盆子镶金边。
  到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挡在门外,说要出示什么证,他只好给弓雁亭发消息,很快,就有人来捞他了。
  这次来了个一身西装看着更绅士文雅的人,他跟着进去,才知道什么叫雕梁画柱。
  穿过四五道门,绕过巨大的雕花镂空隔断,眼前骤然开阔——望不见边的中式园林设计,静水流深,碧瓦朱檐,一草一木都精致地让人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