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说碰见的你信吗?”
  弓雁亭没出声,就那样看着他。
  “你第一反应就是我处心积虑接近。”元向木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像是笑了,“没必要弓雁亭,我还不至于这么不择手段。”
  他站在台阶上,眉眼微垂和弓雁亭对视。
  许久,元向木先瞥开眼,弓雁亭的眼神割地他浑身都疼。
  “不信拉倒。”他道。
  旁边响起一道咕哝,弓雁亭收回视线,弯腰扯着弓清浑身上下检查了会儿,弓清似乎感觉到旁边是他哥,亲昵地往人臂弯里拱了拱,大着舌头喊哥。
  弓雁亭黑着脸嗯了声,正要把他架起来,动作突然顿住。
  下一秒一把拉开弓清被扯坏了的领口,只见原本细腻的脖子根部几道清晰的掐痕。
  “怎么回事?”他强压着紧绷的声线,僵硬又机械地抬起看向元向木。
  即便光线昏暗,都遮不住他眼底太过森冷的可怖的冷光。
  那一瞬,元向木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擂了一拳,疼得整个胸腔痉挛收缩,似开口时连嘴角都控制不住的发抖:“你什么意思?”
  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拉到极限的细线,一点点变动都能让它崩裂。
  “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于盛快步走过来,眼睛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随即瞟到弓清脖子上明显人为的抓痕。
  他面上闪过惊讶,也抬头看向元向木。
  不过转瞬又恢复正常,他冲元向木点点头,拍了拍弓雁亭背,道:“阿亭,这儿太冷了,小清酒喝成这样了不能受凉,我先带他去车上。”
  走前,他又冲元向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路边车门再一次拍上,酒吧侧门又恢复死寂。
  元向木猛地冲得到弓雁亭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底几乎沁出血,“你刚刚什么意思?啊?我元向木在你眼里就这么下作?!!”
  最后两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弓雁亭心脏蓦地痉挛了下,
  “我他妈是喜欢你,但是不代表可以这么无下限,就算今天要迷奸,那也这个人是你!”
  弓雁亭似乎被最后那句话刺激到了,眸光猛地一沉,下一秒猛地抬手抓住元向木手腕将人扯到长椅上,元向木瞬间就要腾起,他先一步翻身将人压住,“会不会好好说话?我能知道什么?从一开始只有你在他身边。”
  “我去你妈的!”元向木彻底被惹毛了,疯狂挣扎着要翻身。
  弓雁亭几乎压不住他,压着的情绪也给激了出来,他抬腿死死压在元向木大腿上,一手摁在他肩膀上低吼:“你给我冷静!”
  粗重的呼吸缠在一起,弓雁亭喘了口气,正要说什么,眼角突然一闪,他抓着元向木右手腕的手猛地抬起来。
  元向木攥着的拳头上,凸出骨峰被擦伤,最中间的掉了一层皮,露出一点点鲜红的嫩肉。
  “你跟人打架了?”
  “关你什么事?”元向木咬牙。
  弓雁亭抿了下唇角,“刚刚是不是小清遇到什么了?”
  元向木恨声道:“我说了你信吗?”
  大拇指无意识擦过指骨伤口周围的皮肤,弓雁亭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信,但是你得说给我听。”
  周围突然静了,只有用力搏动的心跳。
  心里最后那道防线在弓雁亭低沉的声音里溃不成军。
  元向木摹地偏开头,可他忘了旁边就是路灯,光线将他拼命想要压抑却疯狂发酵被挤出眼眶的委屈照的一清二楚。
  仿佛被强行扒光衣服,赤裸裸地扔在灯光下,被随意探究和打量,毫无抵抗的力气。
  无处躲藏的难堪和崩溃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喉结滚动了很久,他张开嘴,唇角颤抖着却说不出。
  良久,眼角被抹了下,有些刺痛,皮肤上传来凉凉的湿意。
  “我知道了。”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他轻微抖了下。
  “对不起。”
  周遭似乎静止了。
  “对不起.....”弓雁亭低下头,又说了一遍。
  元向木睁着眼望着不远处灯罩上的泥垢,可眼前的光线被什么晕开,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一股新的,还带着体温的液体从眼角滑下,到耳边的时候已经变得冰凉。
  太狼狈。
  太可笑。
  元向木倔强地偏着头不肯看他,“人也接到了,你回吧。”
  弓雁亭沉默了会儿,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元向木迅速抬手在眼角抹了下,推开他站起身,“我里面还有局。”
  弓雁亭神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下,“....什么局?”
  “酒吧里攒的局。”元向木边说边转身,“我先进去了。”
  “跟谁?”
  “不认识。”
  弓雁亭唇线绷紧盯着他的背影,“你很喜欢来这种地方?”
  背后两道视线如有实质般刺在脊椎上,他没回头,也没停顿。
  兜着最后一点碎成渣的高傲,仓惶逃离这片狭小的角落。
  推门进去,激烈的鼓点敲地脚下地板震动,元向木脱力靠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抖着手抽了根烟咬在嘴里。
  打火机喀嚓一声,橘黄色火苗抖动着凑近烟头,他用力吸了一口,把满腔酸涩硬生生咽下去。
  哪来的什么局,弓雁亭来之前他已经结完账,可现在只能用这个借口暂时避一避。
  烟燃到尽头,元向木仰头抵着墙,耷拉着眼帘望着远处舞池里摇摆晃动的男男女女。
  似乎每个人都有讲不完的故事。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感情最刻骨铭心,借着莫须有的名头跑到深夜欢场放纵发泄。
  滥情又专情。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度过了一段多么荒唐的日子,和那些浮躁颓废的男女别无二致。
  石头开不了花,这场纸醉金迷的梦该醒了。
  京城比九巷市大多了,如果不主动去靠近一个人,即便相隔不过十几公里,也可能再也碰不到。
  雪落雪融,他脱身欢场,再没见过弓雁亭。
  元旦前一天,方澈终于休假了,这大概是她近几年来最忙地一段时间。
  “还有二十几天就放假了吧?”
  “嗯。”
  “学业怎么样,忙不忙?”
  “还行。”
  方澈打趣道:“珍惜这点时间吧,一旦踏进这行,这将是你退休前唯一还算轻松的时候了,大二专业课开始,生化生理一起上,就没这么闲了,到后面规培等等,忙得脚不沾地,打一开始我就不建议你入这行。”
  “到时候再说呗,眼下及时行乐才是正道。”元向木夹了口菜,夸张道:“方女士手艺了得,太好吃了。”
  “好吃多吃点。”方澈揉了下儿子的脑袋,“总觉得你瘦了。”
  “有吗?”元向木随口道。
  “有点。”方澈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她又开口道:“凡事不要往心里搁,你从小就聪明得很,我从来不担心的学习方面的事,也不求你出人头地,健健康康地就好。”
  “怎么突然这么说。”元向木垂下眼舀了口汤圆,“我没事妈,您别瞎想。”
  “没事就好。”方澈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会,眼神很温柔,却带着说不清的犀利。
  “妈。”
  “嗯?”
  “当时....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国内那么多权威医院抢着要你,为什么非要....”他顿了下,继续说:“非要为了元问山回到那个沿海城市。”
  “那时候年轻呗,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顾了。”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谁说得清呢,或许就是多巴胺过度分泌的一种产物,有人会随着时间代谢掉,有人会把它刻在灵魂里,一辈子都无法挣脱。”
  牙尖咬破汤圆,甜腻的芝麻馅流出来,元向木咂摸了下嘴,觉得喉间尽是苦味。
  “对了,明天我有个饭局,你跟我一块去吧。”方澈突然道。
  “饭局?”
  “嗯,一块吃饭的是我老师和两个同门师兄,还有我在海外读博时候的一个同学,现在都是两院院士,你也跟着认识认识。”
  元向木有些诧异,方澈这是要给他铺路的意思。
  去吃饭的地方叫丹锦堂,地方不大,外面看着一般,里面装修却很有讲究,一幅挂画一瓶插花一个设计,都透着股染了铜臭味的风雅。
  除了未婚女院士,其他都带着自己的小孩,气氛还算放松。
  “这位宋教授是脑科方面的专家,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等到大三,你可能还得上他的课。”方澈笑着介绍,“张教授是神经科研究专家,可是界内响当当的泰斗级人物,现在T医学部任教....”
  方澈一一介绍,元向木不怎么说话,只跟着敬了几杯酒,一圈下来,几个教授象征性地问了他们几个小辈的学业,就开始聊元向木听不懂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