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耳边突然响起谢直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和他不是一类人。”,但眼前这个人会让他下意识把他和弓雁亭归为“同一类人”。
  面前递过来一个创可贴,他低头看了看,没接。
  “贴上吧。”男生打量着他,随即视线定在他脖子上,“阿亭下手失了分寸,我代他向你道歉。”
  元向木仍然没动,“你是哪位?和弓雁亭什么关系。”
  第二十五章 下雨了
  “我是他发小,我们小时候连走路都还没学会就在一块玩。”他道,“对了,我叫于盛。”
  元向木看了眼创可贴,“他经常跟人打架?你给他善后?”
  “那道没有,他很少跟人起冲突,不过你以后还是别再来找他了。”男生说起弓雁亭时言语间不经意透出亲密,可这很让人不适。
  元向木微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找他做什么?”
  于盛笑了,亮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也只有碰到这种事才会反应这么大,以往那些给他表白的人都被他揍了。”
  元向木靠在石柱上,双手抱臂上下看着于盛,“他为什么介意同性,天生恐同?”
  “也不全是。”于盛摇头,“多的我不能说,那是阿亭的私事,总之...你不要再找他了,阿亭不可能接受。”
  元向木用脚尖踩碎飘到廊下的落叶,顺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顿了顿又在于盛诧异的眼神里放回去。
  “你对每个被他揍了的同性恋都这么关心?”
  “不。”于盛道:“偶尔同情心泛滥一下,比如现在。”
  元向木觉得有点好笑,他咧了咧嘴,倒是没想到自己看起来已经可怜到需要同情了,很快,他脸上泛起的一点表情落了下去,目光定在于盛脸上。
  他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可改变的。”
  “所以?”
  “帮我点忙。”
  ......
  不得不说P大的秋景真的像水墨画里的一样,建筑古朴,湖面微澜,满园金黄,而考进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
  元向木在湖边蹲下,低头点了根烟,其实已经很少抽了,离开九巷市,不用再伪装成一个混混模样,但有些东西还是在日积月累的反复描刻里融进了他的血液。
  比如偶尔泄出戾气,比如偶尔会出现烟瘾。
  烟都戒不掉,怎么戒得掉人呢?
  他垂下眼帘,手肘支膝盖上将指尖的烟凑到嘴边慢悠悠吸了一口,眼睛却半垂着睨着湖面,水面倒影出的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被波纹扭曲拉扯,隔着散开的烟雾和那双充满偏执和阴沉的眼睛对视。
  只是因为一段不该出现的感情,弓雁亭便企图抹杀所有他们相处过的痕迹。
  这不可以。
  十月中旬,京城的气温终于凉了下来,马路边铺着薄薄一层落叶。
  元向木快步走进P大东门,赶在上课三分钟前踏进A坐五楼教室。
  周四下午的法导是唯一一节他能蹭上的课,今天来得有点晚,只有后排两三个座位。
  “向木,这儿!”
  靠窗一个长得水蜜桃一样的小姑娘冲这边挥着手。
  “桃子。”元向木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前面没座儿了呗。”女孩总是乐呵呵的,“我要的糖炒栗子带了没?”
  元向木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女孩,这小姑娘长得可爱,性格也开朗,一开始在弓雁亭的表白动态下冒头被他给逮住,三两句话就聊上了,看着小孩一样,脸蛋圆圆的带点粉嫩,活像个水蜜桃,一问才知道是某省的省状元,
  原本还想着什么人这么没有防备心,见面一看,他瞬间有种诱骗儿童的罪恶感。
  “这都一个月了,我看你也没跟弓雁亭有什么交流啊?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只是闹矛盾了吗?还没好?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俩压根不认识....”
  说到这,陶桃住了嘴,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你该不是来找弓雁亭寻仇的吧?”
  元向木给女孩差点逗笑,“别乱想,只是矛盾有点深,他....”
  他的眼神倏地凝住,视线越过陶桃直直盯向门口。
  弓雁亭身旁跟着一个长相靓丽的女孩,元向木可以确定她不是这个班的学生,在这儿蹭课一个月从来没见过。
  似乎感到他过于强烈的视线,弓雁亭微微偏了下头,视线凉凉地飘过来,缓慢又冰冷,带着极尖锐的审视,仿佛钝刀子割肉般划过皮肤。
  元向木毫不回避,直白地回视回去,嘴角懒懒地勾起笑。
  脸上风轻云淡,眼底黑云翻滚。
  弓雁亭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这是自上次冲突之后,弓雁亭唯一一次没把他当空气。
  “看什么呢?”陶桃见他话说一半没声了,边剥板栗壳边抬头,随即顺着他眼神扭头,“我去!那女的谁啊?”
  元向木仍然看着斜对角那两人,刚勾着的嘴角早已放平,“弓雁亭有女朋友了?”
  “不知道啊,什么情况?”陶桃见他神情不对,愣了下问道:“你....该不会也喜欢那女的吧?”
  “没。”他扯了扯嘴角,“就是好奇。”
  陶桃思索了下,“明天晚上我们法援协会聚餐,我帮你打听打听?”
  “好啊。”元向木轻轻眨了下眼。
  想抽烟,他紧紧咬着牙根,这大概是他上过最难捱的一节课,心跳的节奏无法回到正常频率,可他的屁股还是稳稳地放在凳子上。
  “下雨了。”有人悄声说,“完蛋,没带伞。”
  难怪今天教室光线格外阴沉,开灯都驱不散。
  十月二十二号,秋天在雷鸣震天和磅礴大雨中开始收尾,气温降得格外突兀。
  元向木收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天仿佛破了个窟窿,漫天白茫茫地往下浇。
  出了地铁还得走十来分钟才能到小区,雨大到能见度都低了许多,他把唯一一件挡风的外衣脱下来包住背包提着往家走。
  十月的雨就像刚化的冰,直接能下进骨头缝一样。
  打开房门,狭窄的一居室因着天气阴沉沉的,方澈还在研究院没回来,他把滴水的包扔地上,扭头去卫生间冲澡。
  头发没干,他直接躺倒在床上,许久都没再动一下。
  整个世界黑云压顶,湿冷的雨水砸在枕头上,渐渐地,床单、被子都被浸透蒙在口鼻,湿冷逐渐将他裹挟,房间里一下一下的倒气声让人汗毛倒竖。
  啪嗒,有什么掉在了地上,他费力地转过头,看见地砖上滚落的泛黄的药瓶,紧接着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心里摹地充满惊惧,他挣扎着掀起仿佛千斤重的眼皮,见方澈正抓着药粒往嘴里塞。
  咚咚咚.....心跳快要力竭。
  房间昏暗湿冷,方澈背后笑着的、泛光的眼睛仿佛饕鬄一样盯着他和方澈。
  “他竟然喜欢男的。”
  “听说他妈是个疯子....”
  “他该不会也是个疯子吧?这病遗传。”
  “难怪喜欢男的。”
  “太恶心了。”
  ......
  窗外雷声阵阵,床上躺着的人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转动。
  嘁嘁嘈嘈的人声融进漫天雨里,他分不清方向,但很快,一道低沉的,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我只是觉得恶心。”
  弓雁亭的脸出现在若影若现的人影后,眼神淡漠又带着极致的鄙夷。
  不.....
  哗——
  本来是无声的,颤抖的眼睫唰地张开,竭力的、细细地发着颤。
  元向木大睁着眼,躺在床上很久没动一下,只是胸口在剧烈起伏。
  窃窃私语的人声消失,四周骤然安静下来,楼下不知谁按着三蹦子的喇叭,刺耳又难听的声音让他的世界落回地面。
  漆黑的瞳仁转动了下,浑身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上方天花板上有窗外透进来的亮光,他扭头朝窗外看了下。
  天亮了,雨也停了,云却还沉沉压着,就像梦里的样子。
  浑身被汗浸透,黏腻又难受,他动了动坐起身,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的课都已经过了,好几条消息问他怎么没来,老师点名了。
  玄关处的淡青色拖鞋还是昨天的位置,方澈昨晚没回来,听她说最近似乎研究出了点成果,忙得快住到研究所了。
  甩手把手机扔在床上,他低头用掌根撑着脑袋,即使闭着眼也觉得晕得厉害天地似乎在缓慢颠倒,昏昏沉沉,身上也冷热交替。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一点印象没有,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又变暗了。
  六十几平的一居室昏暗一片,沙发上的人影很久没动。
  过了会儿,黑暗中突然“嗡嗡”两声,接近着亮起刺白的光,映出元向木半耷拉着的眉眼。
  空间动态提示弹出屏幕,他动手点进去。
  “来了!!”陶桃夸张的文案后还跟了个兴奋脸,配图是一张堆放着十几杯酒杯的桌面,光线暧昧昏沉,液体被折射出晦暗的柔光,中间偏左一只手正拿着酒杯,明显是在端起的瞬间被抓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