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梁叔。”元向木大步进去反手关上门。
  这几年方澈的病情都是面前这个叫梁哲的医生在照看,时间一长互相已经非常熟悉,再加上梁哲是方澈以前的大学同学,一直对方澈有倾慕之情,人到中年都还没结婚。
  一开始元向木还有点抗拒,但后来看着方澈一点点稳定下来,他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了,是你妈妈....”
  梁哲见他脸色难看,语气有些着急。
  “我妈没事。元向木掏出药瓶放在桌上,“您帮忙看看这个。”
  “氟哌啶醇?”梁哲拿起药瓶,“这不是你妈妈经常吃的药吗?”
  说着他拧开瓶盖,下一瞬皱起眉头。
  元向木始终看着他的表情,此时只觉得心脏猛地沉了下。
  “怎么了?”
  梁哲又看了眼药瓶,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元向木,“这不是氟哌啶醇。”
  元向木只问,“您能认出这是什么药吗?”
  梁哲往手心到了两片仔细看了看,“很像某种安定类药物,但是不能完全确定,得做过药物化验才能得到确切成分。”
  元向木面无表情地捏起一枚小小的药片,垂着的眼底掀起阴鸷。
  “如果是安定类呢?”
  “到底怎么了?”梁哲脸色变得严肃,“药怎么会装岔?”
  “这是我妈之前吃过的。”
  梁哲脸色立马变得凝重,“你给你妈妈乱买药?我之前不是说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安定类药吗?弱安定类会严重加重她的病情,况且现在她已经稳定两三年了,你....”
  八岁那年方澈遭遇医闹流产诱发精神疾病,他明明记得之后有段时间是慢慢变好的,但元问山逐渐不太回家后,方澈就变得异常嗜睡,精神恍惚经常说了上半句忘了下半句,没多长时间病情就迅速恶化,认不得人,甚至到后来有了攻击性。
  在她病情最糟糕的那段时间,元问山提出离婚,后来不到半年时间,方澈竟逐渐好转起来。
  怪不得....
  元向木压根紧咬,胸口狠狠起伏了下,手指收拢死死将那枚小小的药片攥进手心。
  见他脸色有异,梁哲也反应过来不是他想得那样,“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元向木过回神,沉声道:“麻烦您能帮忙查一下我妈之前的主治医生。”
  梁医生先是愣了下,随即脸色一变,“你怀疑....”
  元向木紧抿着唇线定定看着他。
  当年朱春和方澈的谣言几乎飞遍了医院的每个角落,内分泌科主任方澈前脚离婚,朱春后脚就和元问山结婚,没多久就爆出有个五岁的儿子,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
  原以为只是婚内出轨,没想到....
  梁哲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扭头打开院内系统,几秒后,朱春的病例被调了出来,往前翻了没多久,朱春两个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每一期会诊都有一个名叫艾司唑仑的弱安定类药,剂量已经远远超过病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那几个字仿佛针尖一样狠狠刺进元向木的肺部。
  好一会儿,他才用力吸了口气,道:“梁叔,今天的事不要往外说,您都当什么都不知道。”
  梁哲担忧地望着他:“你别乱来....”
  “放心。”出门之前,元向木又顿住脚步,“谢谢您这些年对我妈妈的照顾,我们马上要走了,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梁哲愣住,“不回来了?”
  “嗯。”
  良久,梁哲苦笑了下,声音低了许多:“那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你妈妈的病我最熟悉,有什么情况一定记得告诉我。”
  “好。”
  出了医院,头顶的太阳压得人头晕,元向木走到树影下,背靠着树干,抽了根烟咬在嘴里,却迟迟没去点。
  方澈发病时一声声尖叫在耳边反复回响,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不想吃药,再加上应激反应乱喊的。
  他没想到元问山为了扶小三上位,居然给方澈下药,更没想到方澈其实一早就发现了。
  人心真的能脏到这个地步吗?
  过了会儿,他才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刚要低头点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哥哥?”
  元向木抬头,三米外的医院门口,元牧时白衬衫加冷棕色短裤,脚上蹬着限量版运动鞋,正背着书包朝这边望。
  阳光跳跃在男孩的短发上,白皙精致的脸比电视广告上的男孩还帅气,站在人潮密集的医院门口显得格外出挑。
  有多久没见这个在他十一岁从天而降的弟弟,元向木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去年把他从涞河里捞出来就再没怎么见过,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小孩像柳枝抽条一样,看起来已经一米六了。
  元向木收起打火机和烟,双手揣在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元牧时终于确定这就是他哥,脸上冒出点喜色,但像是有点胆怯,望着树影下身形比他高大许多的人一步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又叫了声,“哥哥。”
  元向木垂落的视线没有任何温度,他能从这张脸上看到元问山和朱春的影子。
  真是个....
  他突然笑了下,朝医院大楼看了眼,“来找你妈?”
  元牧时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会跟在他屁股后叫哥哥的小屁孩了,听元向木提起朱春,眼睛闪了下,有点不敢看他。
  元向木的笑意更深了,他刚刚还在想,要怎么才能给朱春和元问山那两个贱人上上眼药,怎么才能让那两个人为自己残忍的行径付出代价,他甚至已经想好把先前拍的朱春的照片来个大力推广,现在突然觉得不用。
  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刀应该由眼前这个人来捅才疼。
  但是这一刀要怎么捅,以什么角度插进致命点最疼?
  元向木又想起去年九十月份,朱春因为发现他真实成绩而到想尽办法到处宣扬他性取向的事,企图以此来干扰他,自此他被冠名为——有精神病的同性恋。
  他不知道朱春为什么这么忌惮他和方澈,也不想浪费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他向来睚眦必报,这次却劝自己放下那些盘踞在心里的恨,考上大学远离这里,重新开始。
  奈何现在才看清敌人的獠牙,现在才知道曾经的生活是对方怀以怎样恶毒的目的被刻意打碎、摧毁。
  那好吧。
  “我去网吧,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元向木开口。
  元牧时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懵懵的,“...真的吗?哥哥愿意带我一起吗?”
  元向木扭头沿着街道走。
  元牧时脸上迟钝地露出惊喜,追上去又喊了声哥哥。
  半小时后,两人走进网吧,今天周末,座位几乎被占满了,元向木拿身份证开了两个小时,前台看向他身侧的小孩时欲言又止。
  元向木随口道:“他不用,给个凳子就行。”
  酒吧乌烟瘴气,元向木找了个角落开机。
  离志愿填报网站关闭还有一个半小时,元向木登进去,把第一志愿的财经大换成了协和医院。
  “哥哥,这是什么啊?”
  元向木看了他一眼,唇红齿白的乖孩子,给烟呛得直咳嗽,跟这弥漫着浑浊难闻的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以前也和元牧时一样,现在却早已融进在这污浊腌臜的背景里的。
  “高考志愿。”
  “....干什么的?”
  “上学的。”元向木想了想,说:“我马上要走了,以后可能不回来。”
  元牧时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惊愕,随即满眼失落,“不回来了?”
  “是。”
  “为什么?”
  “因为....”元向木转了下眼珠,眼底隐隐闪动着玩味,“这里有我讨厌的人。”
  元牧时长又密的睫毛扇动了下,像是懂了,“....我吗?”
  “不。”元向木弯起嘴角,“哥哥怎么会讨厌弟弟呢?”
  元向木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望着元向木。
  从网吧出来,元向木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
  “想去哪玩?”
  元牧时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以前他哥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
  “都可以....”小孩很懂事,“和哥哥在一起就行。”
  元向木笑了笑,“带你去欢乐谷?”
  小孩眼睛亮了下,可见元问山跟朱春把他这个儿子看得多紧,平时不允许出去玩,辅导班兴趣班一大堆,小孩也确实优秀,各科都是第一。
  这大概是小孩懂事以来最快乐的一天,有他最崇拜的哥哥,有向往许久没去成的欢乐谷。
  各个娱乐项目元向木都带他体验一遍,他想吃什么也都给买。
  倒了晚上,游乐园灯光绚丽,元向木提着元牧时的书包,歪头看着骑在木马上笑得脸蛋通红的男孩,暖融融的霓虹灯刚好遮住他眼底的凉意。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