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赵漫仪被他的话气哭了,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是不是赵清仪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听她的,她是在挑拨离间,她就是盼着我们母子不和……骏哥儿,你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
骏哥儿看着她声泪俱下的表演,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嗤笑道,“一直在挑拨离间的,难道不是你吗?”
赵漫仪又一次被他戳中了心窝子,僵在原地。
“从我还未入上京,你就教唆我如何撒谎,欺骗嫡母,你告诉我,嫡母是个坏女人,她不仅要抢爹,还要抢走你的位置,我都信了,我还帮你撒谎,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赵漫仪作茧自缚,自己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他!
投生到这种女人的肚子里,他真是上辈子作孽……
思及此,骏哥儿苦笑一声,可不是作孽么?
他大病一场后,好像在梦里过了一生,梦境里,他被父亲李彻抱回家,过继到了嫡母名下,成了李家的嫡长子,那个梦里,完全没有什么李骄来抢走他的位置,他在嫡母的教养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嫡母拿他当亲儿子教养,衣食住行样样精致,且梦里的嫡母,比如今的嫡母温和许多,对他这个养子倾尽所有,还给他找最好的先生,送他去最好的书院……
在嫡母的悉心教导下,他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高中状元,风光无限,嫡母还给他选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要为他说亲,可不知为何,梦里的自己一点儿也不欢喜。
一直以来,似乎都有另一个声音再告诉他,嫡母如何如何坏,嫡母如何如何利用自己,嫡母对他根本不是真心……
那个人是他的亲娘赵漫仪。
年幼时嫡母教他读书,他调皮坐不住,亲娘就会偷偷来见他,给他好吃的好玩的,还要带他出去踏青,捉蛐蛐放风筝,一边玩一边还会编排嫡母,埋怨嫡母待他苛刻,说他还是个孩子,纵要读书也不应该如此急功近利。
久而久之,梦里年幼的骏哥儿相信了这些话,他就觉得逼他读书的嫡母坏,带他玩的亲娘才是好,渐渐的,他的心越来越偏向亲娘……
可从小到大,只有嫡母为他付出最多,真金白银砸给他,供他吃穿读书,还为他娶妻,而亲娘,二十年来付出的价值屈指可数,可梦里的他就跟中了蛊似的,只听亲娘的挑唆,一味排斥嫡母,后来亲娘还给他一瓶药粉,让他下在嫡母的汤羹里,日日给嫡母送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药粉越下越多,嫡母的身子越来越虚弱。
开始给嫡母下药的那一年,他也才六七岁,等他长到二十岁时,他已经晓事了,约莫能猜到,他给嫡母下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相信亲娘的话,把长大成人这些年所有的辛苦全推到嫡母身上。
怨嫡母逼他读书,恨嫡母给他娶妻,他才不喜欢什么名门贵女,那些贵女只会和嫡母一样,逼他读书逼他上京逼他做官……
还不如他认识的青楼女子来得温柔体贴,为反抗嫡母,他执意要娶青楼女子过门,把嫡母气得病倒了。
再后来,他参加科考,不出意外高中状元,而父亲李彻一跃成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他是李骏了,他的人生终于由他自己说了算,父亲母亲也终于不再遮掩,他们一家人得以团聚。
父亲母亲成婚当夜,他们一家三口出现在嫡母的病榻前,送了嫡母最后一程。
看着嫡母气急攻心,吐血身亡,临死之际满眼的不甘愤怒,李骏心里畅快极了。
他终于自由了,再也不受嫡母的束缚了!他的大好人生要开始了!
可再一睁眼,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梦,他如今只是个被放逐在庄子上,自生自灭的奸生子。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门嫡子,什么状元郎君,全都化作梦幻泡影,离他远去。
而这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嫡母开始,从嫡母拒绝过继他开始。
原来,离了嫡母,他李骏什么也不是。
离了嫡母的父亲,也什么都不是,更遑论眼前这个愚蠢的妇人!
赵漫仪被他的眼神盯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又把罪过推在别人身上,“是不是赵清仪同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为娘的坏话?你才会对我有如此多的误会!”
“嫡母没说什么。”纵然有,李骏也不会告诉她,因为他觉得嫡母说得对,如今若能离开,他只想回到嫡母身边。
李骏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忽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你真的能带我离开?”
他现在还不到五岁,身体又小又弱,被庄子上的仆妇看管甚严,没有外人帮助,他很难离开庄子回到京中去见嫡母。
赵漫仪不知他的打算,只以为是骏哥儿回心转意了,他们到底是亲母子啊,哪儿有隔夜仇,等离开这破庄子,骏哥儿就会明白还是跟在亲娘身边最好。
赵漫仪忙不迭抹去眼泪,笑着点头,一会儿她就蹲下来,让骏哥儿踩着她的后背爬上墙头,翻出去就是新的天地。
李骏嘴角噙着淡漠的冷笑,让赵漫仪现在就跪下给他当脚凳,赵漫仪二话不说照做,此刻她满心欢喜,觉得只要再熬十几年,熬到骏哥儿二十岁再次高中状元,她就能彻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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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哥儿不见的消息传回京时,赵清仪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乘凉,手头还有好几本新送来的话本子。
听到消息,赵清仪脸上毫无波澜,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她是承诺过会给他活路,只要他在庄子一日,就保他一日,但若是那孩子自己想走,她也拦不住。
不过既然提到了骏哥儿,赵清仪不免想起李骄。
白日里她刚去李家老宅探望过玉袖,玉袖生了个女儿,即便李骄外出游学,她有女儿相伴不算枯燥,名下还有铺子挣些营收,应对日常开销绰绰有余,便在宅子里养了三两个仆妇照料起居,日子过得平淡惬意,对比从前在庄子里受人磋磨,如今的玉袖生得丰腴不少,玉袖还说,等中秋李骄就要回京了。
赵清仪数数日子,也没差几日,便让婢子着手准备,届时她们再好好聚聚,毕竟骄儿名义上还是她的养子。
檀月拿着小册子将她的吩咐一一记下,忽然“咦”了声,怎么正好就是中秋?
她听福贵公公说,陛下准备在那一日给月翎使臣办接风宴,而县主是未来皇后,定然会受邀赴宴。
赵清仪听罢,食指轻轻点了下自己的脑门,她最近是怎么了,忘性这般大,于是又将安排推迟一日,待过了中秋再见李骄母子。
过后门房又送来上百张拜帖,厚厚一沓,摞成了小山。
俏月咋舌,“陛下立后的消息才昭告天下,这求见之人就快踏破门槛了。”
婢子照例分门别类整理好,明显来巴结讨好的全都回绝。
这当中就包括月翎国公主的帖子。
上京城内一处驿站,红裙少女得知自己的拜帖被拒,颇有些惊讶,“这什么县主,架子真不小。”
她都送了两回拜帖,第一回 是试探,第二回便是今日,得知赵清仪被立为皇后,她是真心想见见大梁未来的皇后,可对方看也不看就拒了拜帖。
旁边婢子又提醒一遍,“是宸华县主。”
“管她什么县主,本公主要见她。”红裙少女双手抱臂,神色娇蛮。
在西域,她们月翎国也是受人敬仰的存在,而她是月翎汗王最珍视的掌上明珠银月公主,此番送她来和亲,一为两国邦交,二也是为她寻个好归宿。
在月翎国时她便常听人提起,大梁皇帝少年成名,骁勇善战,又生得高大俊美,虽为帝王,后宫却干干净净,若是嫁给他,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她这才满怀期待不远千里来到大梁上京,结果还没入京,一路上就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对此她半信半疑,直至今日立后的旨意昭告天下。
抢在月翎国提出和亲之前,大梁皇帝就定下了皇后人选。
银月公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大梁皇帝这番动作,多少让她觉得落了脸面,像是急着撇清关系,又像在敲打她们,不要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彻底激起了银月公主的逆反心,忙派人出去打听赵清仪的底细。
银月公主也没想如何,她一个异国公主,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大梁皇后,所以一开始就没想和赵清仪争什么皇后之位。
她只是好奇,好奇是何等模样的女子,能以二嫁之身坐上后位,结果就吃了闭门羹。
“……”
银月公主对赵清仪的印象瞬间跌入谷底,忽然她想起什么,“把今日求见本公主的那个女乞丐带上来。”
最初那乞丐找上门时,侍卫要将人赶走,孰料那女乞丐张口便说自己清楚宸华县主的底细,吊足了银月公主的胃口,她便让人将那乞丐带进来,关在柴房里,眼下正好叫出来盘问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