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叶平川有种错觉,云灯是故意在挑动他发火,想大吵一架。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好了没有?”邓晓琼抽完烟回来,把门敲得梆梆响。“赶紧准备上?戏,把词对一对。”
他收起迷思,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做今天的妆造,调整状态入戏。
谈话就此中断。云灯看他压着性子去工作?,似乎有点遗憾,抬手推倒了手机。
今天要拍的戏份是边境诸国中势力最强的部落王子来朝见,商议联姻事宜。
宫宴之上?,野心蠢蠢欲动。异国王子对龙椅上?的女君主并不像父辈那样臣服,甚至出言调戏。一个女人,如何坐得稳王位?
女人天生就应该为后为妃。
“若与大庆朝联姻,我?必然要最美丽的女人。”不可一世?的异国王子用?眼角掠着她,暧昧之情尽显,“陛下何不亲自?随我?回到部落,尽赏边境风光?”
一国君主岂容如此觊觎羞辱。
谢凭渊就坐在贵宾席对面,闻言面色未动,捏碎了手中的琉璃酒盏。
朝臣们脸色也都不好看,却碍于部落势力日渐强盛,明面上?不好发作?得罪。
“王子说笑了。”言秋高坐大殿之上?,挂着得体的浅笑,眸中杀意已显,“联姻大事自?然马虎不得。不如等宴席结束,王子独自?来后殿见我?,再细细商议。”
又是“独自?”又是“我?”,蠢直的异国人将这当成大庆女王的示好,喜不自?胜地应允。
笙歌尽,夜色死寂。
皇帝寝殿外,无?数御林侍卫悄无?声息地罗列,严阵以待。
摔杯为令。
全副武装的军人破门而入,潮水般涌进宫殿,将瘫倒在地的人团团包围。
“不……大胆!你们想干什么!”
谢凭渊从森严的守卫中缓步走出,雪白宽袍衣袖翻飞,面沉如水。
言秋气定神闲,朝他点了一下头。
“传令下去,部落王子意欲行?刺,”谢凭渊朗声道?,“陛下痛心不已,然天威不可犯,只得将其?就地正裁,以正国法!”
闹剧在惨叫声中落幕。言秋对着地上?的尸体莞尔一笑,“拖出去。”
看似天衣无?缝的里应外合,只是宫宴上?一个眼神的交换。她并未提前嘱咐过谢凭渊,但凭信任,“来的时机很好。”
谢凭渊有些笑不出来。
他不喜欢这种以身犯险的做法,却也只能配合。人都已经?处理?了,他却还未放松,视线落在她微微散开的衣领,俊朗的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戾气。
“他哪只手碰你?”
第46章 “抱抱你。”
叶平川的专业水平有目共睹, 也经得起各大电影节的奖项验证。但在当下?这个片段出现时,所有人心中?还是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句——
不像演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场的气氛很凝重, 连续三?场戏拍完都?有人因为拍摄顺利而笑一声。
绝妙的转折点发生在叶清过来转了一圈, 忽然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扔给云灯, “抵昨晚的酒钱。”
云灯从善如流地接住, 把玩着?细细的指环, 用捡漏的语气感慨, “哇, 是金子耶。”
“……”
叶平川闻风而动, “你们昨晚上一起喝酒了?”
“不然呢,你以为她在跟谁鬼混?”叶清惯常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
她路过搅合了一下?局势就走了,顺手的事。留下?叶平川完成逻辑闭环后在原地懊悔,心虚得汗都?快冒出来了, 眼巴巴望过来,“那我……”
胡乱猜疑。怪不得云灯说那些话, 肯定是生他的气呢。
“啧,拍戏呢。”云灯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专心一点。”
叶平川不继续说了,含住血浆包乖巧地点头, “唔。”
这一场是谢凭渊下?线的重要转折点,两人在行宫遇刺戏。
言秋上位后手段比先皇更加残暴果决,大庆朝从未想过要与边疆部族联姻, 不过是在等待时机一举将其吞并。出使的王子殒命便?是一个讯号。
苟延残喘的异邦人决定奋力?一搏, 潜入行宫行刺。园内火光冲天,在这场乱战中?,谢凭渊中?箭重伤。
他吐血的镜头有六个机位反覆特写, 每一帧都?要经得起考验。倒下?的姿势和位置也都?是提前走位确认过的,唯一的意外是,云灯冲过去接住他时离台阶太近,手腕在石阶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分外清晰的一声脆响。镯子碎了一地。
镜里镜外的人都?愣住了。
别人或许都?以为她腕上的镯子是剧组道具,但邓晓琼是知道的,那是云灯的私人物品。
收藏级的好东西,就这么碎了,她都?忍不住呲牙嘶了一口冷气。却盼着?云灯稳住——这场的人员调度有些复杂,每一遍重拍都?很麻烦。
云灯果然没有让这一条成为废片。
她的视线没有分给镯子一秒,仿佛那声响压根没传到她耳朵里,颤抖的手指不听使唤,机械地去擦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怎么都?擦不完。
因为朝政,她和谢凭渊之间有过争执,有过猜疑,全是因为身份所困,他们甚至都?不能在人前大方地并肩而立,总是隔着?一段距离。
可在这一刻,君和臣的距离已经很淡很淡,她眼里只有即将要失去的,濒死的爱人。巨大的惶恐笼罩着?她惨白的脸庞,从坐上王位起就被诟病手段残酷暴戾的帝王,在这一片火光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
她只能用力?地抱紧,好像这样就能挽留爱人逐渐消散的生机。
“别怕……别,别怕。”他的声音竟还带着?笑意,似乎已经满足能陪她走到这里,“你已经,很好……很好。”
是在说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即便?今后没有他在旁辅佐,也能将治理?好天下?。
可是她不能没有谢凭渊。
从她身世不明?的少女时期,成长?起来的每一步都?有他的身影,贯彻她的人生历程。她早就不记得没有谢凭渊在的日子是什?么感受,谁要是把他夺去,就相?当于把她身体?里一半的养分都?抽走。
“不好!”她强硬地绷起脸,语气如同昔日颁布政令。严厉中?却又泄露出一丝恳求,“谢慎远,你不许死。”
“人都?会有这一天。”
“谁说的?我不许!”
她无法接受这样突然的失去。她拥有号令整个国家运转的权力?,却无法命令他不被死亡带走。
谢凭渊的目光落在那一地手镯的残片上,不忍地轻颤。
自古玉碎都?有隐喻,放在他身上亦是。
“疼不疼?”他用最后的力?气握住言秋的手,吻了她手臂上被划破的血痕,“待我身后,再……”
他闭上眼睛,爱人的眼泪滴落在他脸颊上,“再寻他人陪你”的话终究未能说出口。
“再不要这般伤心。”他轻声道。
“不要……不要走,不要走!”她一瞬间泪如雨下?。在死亡面前,再尊贵的帝王也如蝼蚁般卑微,“求你……求求你了。”
她甚至质疑这一切都是错的,到底怎样的天下?值得牺牲至此,拚命守护。为了登上皇位,手足反目至亲相?残,昔日好友也为她送命。一路走到今天,除了谢凭渊,她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失去的了。
怀中?的人终于不再回应她的呼唤。火光炸响,祭起一场凤凰泣血的悲鸣。
前路漫漫,等待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
现场久久寂静后响起爆发式的掌声。邓晓琼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叫周边的人先不要上去打?扰,给演员留一点时间出戏。
导演喊卡的瞬间,叶平川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抱她。
生离死别这样强烈的情绪,云灯短时间内抽离不出来,还在小幅度地抽噎,被他一把搂住差点呛到,咳嗽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叶平川穿着单薄的戏服,寒冬腊月里怀抱还烫得吓人,摸着?她的后脑勺连声安抚,“没事没事,我还在呢,没事的啊。缓缓再起来,别着?急。”
“嗯。”云灯头抵着?他,调整呼吸,想他身上还插着?箭,这样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也是搞笑,很快就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可以了,我后面还有两场呢。”
“那我就在这看着?,等你拍完了再回去。”叶平川把她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地上四分五裂的手镯。
她没说什?么。叶平川叫助理?过来收拾,连同细小的碎屑也先区域性地扫起来装好,之后再清洗分离。
哭戏的后劲太大。她顺利拍完后面两场,下?班时还是脑瓜子嗡嗡的,回酒店的路上话都?不想说,靠着?车窗发呆。
叶平川偏偏还靠过来,“在生我的气?”
她摇头,“没有。”没力?气生气。
“那就是在难过?怪我,倒下?去的位置没选好。”他说,“镯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修复了,说不定还能修好。你喜欢就再买十个八个的换着?戴,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