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人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飘起了炊烟。
  有人在忙着收门前晒着的麦子，有人牵着从老牛去河沟里喝水，有人在吆喝庄稼地里劳作的人回家吃饭。
  大路边上，村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正在玩闹。
  他们拉着小手，蹦蹦跳跳的，嘴里唱着耳熟的童谣——
  “早睡，早起。
  早早起来舂糯米。
  娃娃闻到糯米香，
  打起锣鼓接姑娘……”
  第23章
  山风吹了一夜，吹来朝霞，染红了天边。
  方夏坐在摩托车上，抓着陈槐的衣角，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摩托车后面驮着的，是他们的行李，很轻，除了一些衣服鞋子，还有身份证充电器这些必需品，其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带着的东西。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扑到脸上，湿润润的，还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
  从菖兰镇到市里，骑摩托车需要一个多小时，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很远。
  但这段算不上太远的距离，依然阻隔了许多许多的东西，依然将许许多多的梦都埋葬在了大山里。
  “陈槐！”耳边全是风声，方夏说话时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又因为高兴，她的语调也跟着上扬。
  陈槐目视前方，也大着声回应着她：“怎么了？”
  “今天！”方夏在后面喊，“是个大晴天！”
  陈槐减了车速，往山尖处瞥了一眼。
  太阳已经整个从山坡后露出来了，暖橙色的光铺满了半边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村里的老人们就常说，如果出远门的日子是晴天，那往后的路就会有好运气。
  陈槐听见了方夏的笑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以后也会有好运的，一定！”他说。
  “对！一定！”
  -
  没有任何的规划，只是因为想去，便整装出发。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莽打莽撞地来到了市区里。
  因为没什么好失去的，他们便更加无所畏惧。
  市区到底和乡镇不一样。
  白色的发电风车在远处的山坡上慢悠悠地转着，火车轨道横穿过整个城市，将小城和更大的城市连接起来，偶尔有飞机飞过，隐隐能听见云层里的轰鸣声。
  路边，是穿行不息的车流，闪动着数字的红绿灯，修剪整齐的景观树，各色的美食，各种店铺，琳琅满目。
  仰头，是望不完的高楼。
  垂眼，是平整干净的路面。
  他们的双脚，踩过黄泥土地，踩过水泥马路，踩过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也踩过残破的地砖。
  突然踏上这样干净平整的地面，心底除了神奇，一种自卑感也随之漫延开来——
  这样繁华的市区，并不属于他们。
  方夏和陈槐先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着，方夏住四人间的女生房，陈槐住的是八人间的男生房。
  方夏把带来的背包放到自己的床位上。
  陈槐打了电话过来：“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她说。
  “那你出来。”
  “干嘛呀？”
  “我们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方夏小跑着下了楼，见到陈槐就问：“去哪里玩？”
  “去游乐园行不行？”
  “好！我还没去过呢。”
  “游乐园”“少年宫”“图书馆”“兴趣班”……这些词明明很近，翻开课本就能看见。
  但这些词分明又那么远，远到有些人要走很长很长的路，花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到达。
  方夏和陈槐都不熟悉市区里的路，就没骑车，花五块钱找了一辆路边载客的小三轮。
  开三轮车的是一位大爷，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要跟他们讲。
  讲小城的发展变迁，讲哪个苍蝇馆子好吃，讲市里前几天发生的新鲜事。
  下车就是游乐园门口。
  两人以前都没有来过游乐园，他们还以为是要买门票的，到大门口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进游乐园是不需要门票的，只是玩项目的时候才需要付钱。
  “我们先玩什么？”陈槐问，他也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那个怎么样？”方夏指着不远处的高空秋千，“看起来很刺激。”
  陈槐听着那些尖叫声，睫毛颤了颤：“那个看着挺高的，你确定可以？”
  方夏：“那我们先去玩海盗船？”
  “行。”陈槐很快去买了票回来，牵着方夏去海盗船旁边排队。
  海盗船慢慢摇动着，坐在上面的人发出一声声的尖叫，而且一声比一声大。
  方夏看那个海盗船摇动的幅度也不是很大，更没有很高，她不理解为什么大家会叫得那么惨。
  但很快，方夏就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尖叫了。
  轮到方夏和陈槐坐上海盗船，方夏起初还觉得新奇，但船身慢慢开始前后晃动，人也随之升高，再俯冲下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方夏连连尖叫。
  原本方夏还觉得花十五块钱，就坐那么一小会儿，很不划算，现在她只觉得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她只能祈祷海盗船能快点停下来。
  每当方夏以为该停下来的时候，船又再次带着她升高，然后从最高处荡下来。
  发丝全糊在了脸上，方夏也无暇顾及，拼命抓紧了身前的扶手，怕自己会掉下去。
  陈槐好像一直在方夏耳边跟她说着什么，但那些话被淹没在尖叫声里，方夏听不真切。
  终于，在方夏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下，海盗船停了。
  从船上下来时，方夏的腿都是软的，全靠着陈槐在一边搀着她。
  陈槐把方夏扶到一旁的花台上坐着：“还去玩高空秋千吗？”
  方夏连连摇头：“不玩了，不玩了，我再也不去这种高空项目了，太吓人了。”
  晕乎乎的方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陈槐的笑声，她无力地抬起头，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笑。”
  也就是这一眼，让方夏也不禁笑出了声：“哈哈哈，你还笑我，你自己的脸色不也白了，分明也害怕了。”
  陈槐苦笑，挨着方夏坐下：“是是是，所以咱们俩啊，谁也别笑话谁。”
  坐着缓了缓，两人又继续去玩其他的项目。
  既然空中的项目不行，两人就专门找地上的项目玩。
  方夏看到有很多小朋友开着一种小车子在路上跑，觉得好奇，就拉着陈槐过去。
  摊位旁边还停着好几辆没人开的车子，造型不一，有的是鲸鱼的，有的是南瓜。
  其中有一辆粉色的小车子，外型是城堡的样子，车顶上还有一个金色的王冠，方夏一眼就被这个小车子吸引了过去。
  “老板，这个车怎么收费的？”陈槐问。
  “十块钱，限时十五分钟。”
  陈槐付了钱，把方夏拉到驾驶舱的那一侧，给她打开门：“上去试试。”
  “啊？”方夏不肯坐这个位置，“我不会，还是你来开吧。”
  “老板说操作很简单的，你看，有那么多小孩子都在玩，你先试试看，实在不行来再换我来。”
  方夏坐进了驾驶座，老板过来告诉她，只用一只脚就行，踩下踏板，车子就会往前走，想停下就松开脚，方向就用面前的那个小方向盘来控制，随便往左往右都可以。
  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难。
  方夏有了点信心。
  老板叮嘱完注意事项，在驾驶台上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就出现了十五分钟的倒计时。
  红色的倒计时，数字跳动着，一秒一秒地递减。
  同时，车厢里的音乐也响起来了，是一首很火又很老的歌。
  陈槐清清嗓子：“来，方师傅，咱们出发。”
  方夏把脚放上踏板，慢慢往下踩，车子居然真的开始往前走了。
  多试了几次，方夏渐渐明白该怎么控制车子了，玩得不亦乐乎。
  “夏夏。”陈槐喊她。
  方夏忙着看路，嘴上回着：“干嘛？”
  他说：“你看这里。”
  “啊？”方夏懵懵地回头，就这样撞进了陈槐的镜头里。
  陈槐拿着手机录视频，镜头聚焦在方夏身上，他则充当起了解说的角色。
  “现在三月四号下午三点五十二分，我们坐上了方夏方师傅开的车。”
  方夏被逗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接下来，两个人又去喂了金鱼，玩了旋转木马。
  坐完旋转木马，陈槐注意到一个写数字换玩偶的摊位。
  招牌上写着，付五十块钱的押金，从一写到一百，不出错，就可以随便选一个玩偶带走，而且五十块钱也可以返还。
  他拉着方夏走过去：“夏夏，这个游戏适合你。”
  “不行，我会写错的。”那可是五十块钱，可以在街边的小店吃很多顿饭，也可以在游乐园里再多玩两三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