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店里来了很多客人，方夏给客人上菜的间隙，听到了他们的闲聊。
  “欸，听说了吗？中午大桥那边出事了。”
  “你说骑摩托车摔死的那个？”
  客人们端着酒杯，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可起劲了。
  方夏一听到“摩托车”这三个字，一下子就想到了陈槐。
  “就是这事儿，好像脑浆都摔出来，可惨咯。”
  “是啊，那车骑得太快了，急转弯的时候反应不过来，一下子就摔下河了，只是，那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可惜了，可惜了。”
  “所以说啊，这骑车开车的，都得小心着点儿，可不能只讲速度不讲安全。”
  “说得对，咱们呐，都多加点小心。”
  方夏端盘子的手一抖，她努力回想，今天下午陈槐好像是没来送菜。
  明明往常都会来的，怎么今天没来呢？
  放下盘子，方夏就急忙跑到后院去，掏出手机给陈槐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听了。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方夏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放下。
  “方夏？”
  陈槐的语气里带了笑意，“真难得，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方夏只是问：“你在哪？”
  “厂里上班啊，不然还能在哪？”
  “哦。”
  他在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找我什么事？”
  “没事。”方夏只好胡乱编了一个借口，“就是，昨天你让小敏带给我的糖，我收到了，给你说一声。”
  “嗯。”
  “还有呢？”
  “就这件事，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我先挂了。”
  方夏快速切断电话。
  心跳得很快。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其实挺在意陈槐的，比她想象的更在意。
  可是……真的要跟他谈恋爱吗？
  方夏还是很纠结。
  拥有过再失去，是很残忍的事情。
  她现在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一切，如果付出的真心的感情又有了变故，方夏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一次去试着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如果一直没人陪伴，时间长了，她倒也不觉得孤单。
  怕就怕，有人愿意陪她一起走了，但这个人陪到半路就丢下她了。
  那样痛苦的滋味，她才不要去尝。
  “方夏！”
  思绪被赵婶的喊声打断，方夏收敛心神。
  “方夏，拿五瓶啤酒过来！”
  “来了。”
  -
  晚上问了赵婶，方夏才知道为什么陈槐没有来店里送菜了。
  往常送来的那些菜都是陈槐的奶奶在自家菜园子里种的，天气慢慢转凉，有些菜也就过季了。
  陈槐以后不会再像夏天来得那么勤了，可能是隔三岔五来一趟，送点红薯南瓜什么的。
  听到陈槐以后不会常来，方夏居然觉得心里有点失落。
  奇了怪了。他不经常来送菜是好事才对，省得天天跑来烦她。
  就在方夏以后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再见到陈槐的时候，她第二天就见到他了。
  陈槐的摩托车上没有放菜，他不是来送菜的，来得却比之前送菜的每一天都早。
  “又不送菜，你跑来干嘛？”方夏问。
  陈槐笑了，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来，有些人又急得给我打电话可怎么办？”
  方夏：“……”
  她重申：“我只是闲着没事随便打个电话而已，你可别多想。”
  “没多想。”
  “送你。”陈槐从身后拿出藏了一路的玫瑰花。
  方夏看了一眼，没接。
  她说：“我不要。”
  “不喜欢玫瑰花？”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花？”陈槐望着她，眼眸深邃而清亮，“你跟我说，我都会记着的。”
  “桂花。”
  “好，我记住了。”
  他说的是记住了，不是知道了。
  -
  因为不用每天都去送菜，陈槐的时间空出来很多。
  他跟厂里的朋友一起报名了电工培训班，有时候需要去集中上课。
  不用去培训的时候，陈槐下午就去修车铺帮忙干活，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烧烤店里找方夏，看看她在干嘛，也陪着她说说话。
  他带给方夏的东西，她偶尔会收，有时候又不收。
  陈槐越发拿不准方夏对他的态度。
  一天，他忍不住问出了口：“方夏，我问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就行，别骗我，好不好？”
  “你问吧。”
  “我这样天天跑来找你，你会不会觉得很烦？”
  陈槐难得这样严肃：“你要是觉得我烦，就明说，我以后就不来缠着你了。”
  想追人是一回事，但他不能给方夏增添烦恼。
  如果方夏并不喜欢他每天都跑来找她，他也可以不来的。
  他不能那么自私，因为想顺从自己的心，就完全不管方夏的感受和意愿。
  一切以方夏的意愿为主。
  方夏没回答。
  陈槐有点着急了，又问了一遍：“你会觉得我很烦吗？”
  方夏想说，她并没有觉得陈槐很烦。
  相反，偶尔有那么一天，陈槐不到店里来，她反而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方夏又不想就这样直说，显得她每天都在盼着他来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实话就行，再不好听的话我都扛得住。”
  方夏提上菜篮子，丢下一句：“你要是再继续问个不停，我就真的烦了。”
  陈槐把方夏的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反应过来方夏的意思后，眼底都浮现了笑意。
  这下，陈槐心里有数了。
  只要方夏不烦他就好。
  陈槐不怕方夏不肯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只怕方夏会讨厌他、抗拒他。
  只要方夏不觉得他烦，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走近方夏。
  那天下午，陈槐在后院坐了很久，他时而说话，时而不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方夏忙活。
  准备走的时候，方夏喊住了他。
  “陈槐。”她问，“我要是跟你在一起了，跟被舅舅舅妈拉回去结婚，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大了。”陈槐给她一一列举，“他们让你回去嫁人，那是图对方的彩礼钱，是把你卖给人家去生孩子，做媳妇。”
  “我们俩要是在一块儿，我们是谈恋爱，不图别的，就只图高兴和开心。”
  “你要是难过了，可以跟我说，我陪着你，哄你高兴。”
  “要是有人欺负你了，我也能保护你。”
  “那我呢？”方夏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他的眸子亮晶晶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真诚。
  陈槐思索了一下，没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他说话这句话之后，方夏就又不说话了，这是回避和婉拒的意思。
  陈槐只好识趣地换了话题：“你明天上午有事吗？”
  “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农家乐，明天开业了，柴火鸡打两折，还能免费体验划船，你想不想去玩儿？”
  陈槐以为方夏会像往常一样干脆地拒绝他，所以他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多大点事，反正已经被拒绝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总之，他是不会放弃的。
  除非方夏找到了她喜欢的人，不然他是不会停止对方夏的追求的。
  “如果能在下午两点半之前回来的话……”停顿了两秒，方夏又缓缓吐出三个字，“我就去。”
  陈槐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要去？”
  “嗯。”
  方夏居然没拒绝，这完全出乎了陈槐的预料。
  他高兴地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好，那我明天早上十点来接你，下午两点半之前保证把你送回烧烤店。”
  第15章
  摩托车向前驶去，方夏的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
  “抓紧我。”陈槐提醒着。
  方夏没动。
  陈槐减速，又重复了一遍：“抓着，不让容易摔下去。”
  “哦。”方夏把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抓紧了陈槐的衣角。
  四周的风景疾速地后移着，像被设置了倍速播放的电影，像被按了加速键的时间。
  人这一辈子，或许也是这样的，稍不留神就晃过去了许多东西。
  有个人陪在身边，其实也挺好的。
  看着身前骑车的少年，方夏忽然想，反正生活已经糟糕到了这般田地，那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吧。
  人总要活着，那为什么不活得随心一点呢？
  就算注定会失去，那也等失去之后再去难过吧。
  现在的欢喜，要现在就抓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