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人潮一起涌进教学楼，顺着楼梯往上爬。
  脚步虚浮地爬上五楼，方夏已经没了力气，脑袋更是重得抬不起来。
  她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用疼痛来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保持清醒。
  但于事无补。
  排队等着安检和刷身份证时，方夏还是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方夏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学校的医务室里。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用一种既惋惜又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方夏愣神，直到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原来已经考完一科了，下午的数学考试也已经在进行当中……
  没了今天的这三百分，明天剩下的科目，似乎就没有必要再去考了。
  方夏还没作声，耳边就响起了旁人一连串安慰的话语——
  “别难过，你成绩好，再复读一年说不定还能考一个更好的学校。”
  “失败是成功之母，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失意就想不开。”
  “就是就是，你的人生还长着呢，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来，怎么都会考上的。”
  “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现在觉得天塌了的大事，放在整个人生来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的，都是小事，都会过去的。”
  意料之外的是，方夏居然没有很难过。
  她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场，或者寻死觅活地说要去顶楼吹吹风，但她没有。
  心里异常的平静，方夏躺回床上，盯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发呆。
  她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二十四小时之内，又是失去，又是错过。
  方夏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外婆，一个梦想，仅此而已。
  现在呢？
  外婆没了，梦也碎了。
  就像是被上天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所拥有的这为数不多的东西，都在这短短的二十多个小时里被夺去。
  第8章
  打工的日子很平静，一天一天地过着，眼看着石榴花的花季过了，又看着向日葵开始结籽。
  满架的豆角也成熟了，赵婶摘了很多炒给他们吃。
  不知不觉中，连蝉鸣声都少了许多。
  大暑已经过了，很快就要立秋了，这一年的夏天即将落幕。
  小敏现在是整个店里最烦恼的人。
  暑假已经过完了一大半，但她的作业还有很多没写完，赵婶就每天都把她带到店里，让方夏盯着她做作业。
  石榴树下搭了一张桌子，小敏就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方夏坐在旁边削土豆，顺便监督小敏。
  桌上还放着方夏的手机，她答应了小敏，每写完两篇好词好句摘抄，就可以玩十分钟的消消乐。
  陈槐还是在傍晚时分骑着摩托车来给店里送菜，方夏和他一起把菜整理清点完毕，一回身就看见这人坐到了她刚刚坐的椅子上。
  她没在意，去了厨房帮忙准备其他菜。
  小敏看着面前的作业，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得陈槐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他问：“你喜不喜欢你方夏姐姐？”
  “喜欢啊，方夏姐姐可聪明了，对我也好，还给我买辣条吃。”小敏说得认真，想法也天真，“要是她能帮我写作业，我就更喜欢她了。”
  “这可不行，你得自己写，当好学生。”陈槐有时候虽然不太正经，但决不教坏小孩子。
  小敏就问了：“陈槐哥哥，那你是好学生吗？”
  “我不是。”陈槐坦言，“所以别学我，你得学你方夏姐姐，她是好学生。”
  小敏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正说着话，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的声音，陈槐下意识就循声看过去。
  陈槐发誓，虽然他是有点好奇，但他确实没有要偷看的意思，可微信消息的弹窗就那么明晃晃地弹出来了，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已经看完了那条消息的内容。
  很简单的一句话，一共不超过十个字，一览无余——
  【夏夏，生日快乐哦～】
  “生日？”陈槐看向小敏，“今天是方夏的生日？”
  小敏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啊。”
  想来也是，小敏这个年纪，能把她自己的生日记清楚就不错了，又怎么会知道方夏哪天过生日。
  正好方夏端着菜走过来了，陈槐就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过生日？”
  方夏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陈槐也不掩饰，直说：“刚刚有人发消息祝你生日快乐，我不小心看到了。”
  他尤其强调：“真的是不小心的，我没想要故意偷看。”
  “没事，看到就看到了，没什么。”方夏把菜放到桌上，拿起竹签开始串。
  手是刚洗过的，她现在不方便去碰手机，准备等忙完了再去回消息。
  陈槐靠过去，问：“那你今天满多少岁？”
  “十九岁吗？”
  “十八。”方夏淡声回答。
  其实方夏来云江镇的时候还没有满十八岁，她怕赵婶觉得她年纪太小，不肯留下她，所以才撒谎说自己已经满十八了。
  “那你年纪比我小了，我一个多月以前就满十八岁了。”陈槐的目光停在方夏身上，语气也跟着放缓，“为什么不早点说呢，大家还能帮你庆祝一下。”
  方夏垂眸：“没什么好庆祝的。”
  方夏的生日，是她母亲的忌日。
  时间长了，连方夏自己也觉得，她好像真的不应该过这个生日，这样难过的日子里，不适合去庆祝和祝福。
  从小到大，没人在意过她的生日，也就只有外婆，会给她买几块糖果，再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今年没有外婆在，她这个生日就更不用过了。
  只是又长大了一岁而已，长大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用不着庆祝，用不着祝福。
  “方夏，快去添一壶茶来！”赵婶的声音把方夏从回忆中扯回来。
  她放下手里的菜，快步跑过去：“来了！”
  陈槐看着方夏忙碌的背影，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刺痛，心疼。
  十八岁，这在生日里也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数字。
  陈槐在网上看到，有钱人家的孩子过十八岁生日，很多都是要搞成年礼的，可隆重了。
  大蛋糕、公主裙、彩色气球、堆成小山的礼物，还有各种仪式。
  方夏的生日，难道就只能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吗？
  连他自己过生日，都有奶奶给煮的长寿面，方夏不能什么都没有。
  陈槐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他今天来得早，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小敏。”陈槐冲小敏勾勾手指，“你帮我个忙，我给你买糖吃？行不行？”
  小敏眨眨眼，转着小脑袋思考：“行，但我不要糖，我要吃巧克力。”
  “成交。”
  陈槐坐了没一会儿，就说要走了。
  “妈妈，”小敏也蹦跶着跟着陈槐往外走，“陈槐哥哥说要给我买巧克力吃，我出去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还问人家要东西吃。”
  “不是，”陈槐帮着解释，“巧克力是我自己要给小敏买的，方夏说她今天作业做得不错，该奖励。”
  赵婶这才松口：“去吧去吧，别贪玩儿，早点回来继续看书，老师说还要预习下学期的内容的。”
  “知道了！”小敏兴高采烈地跟着陈槐出了门。
  -
  店里陆续来了不少客人，方夏忙着招呼客人，点菜上菜，也就没留意小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上，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已经十二点多了。
  小敏困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简单收拾了卫生，方夏跟着赵婶一起回家休息。
  赵婶把熟睡的小敏背在肩上，慢慢往家里走。
  很多个夜晚都是这样，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匆匆洗漱完，方夏打开手机，零点早就已经过了，她的生日就这样默默过完了。
  方夏回复了给她发生日祝福的朋友，放下了手机。
  她掀开被子准备睡觉，人还没躺进被子里，就在被窝里摸到了什么东西，很硬的材质，还冰冰凉凉的。
  方夏被吓了一跳，掀开被子一看，原来是一个水晶球。
  她把水晶球拿到手上，仔细打量着。
  透明的外壳，摸起来很光滑。
  水晶球里，是一个穿着粉裙子的公主，坐在城堡旁边。
  一晃动，水晶球里漂浮着的雪花就动起来了，簌簌飘落，真的像是下雪了一样。
  触到底座上的按钮，水晶球还发起了光。
  很梦幻的场景，像童话里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