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李天锋缓缓开口:“两年前,楚凤声曾与我交换了一枚令牌,要借道西瓯。我原先不肯,但楚凤声说只是借道去中原做一些生意,加上允诺我财帛,我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她。”
  “刺客身上这枚令牌,正是我当初给楚凤声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逆徒身上,我实在不知。”
  西瓯与东瓯靠近中原,若想从百越到中原,要么经过靠近东瓯的千鸟崖,要么经过靠近西瓯的大路。
  寻常人要过大道,自然没有什么。但楚凤声既然是私底下与李天锋说这件事,那就说明她要去中原做的这件事不大见得人。
  祈禳堂内,众人看向楚凤声。
  “……”
  被点到的楚凤声暗骂一声,立即抱拳单膝跪下,脑中飞速转着。
  她就知道今天的心神不宁不是空穴来风!
  第89章 私心
  自如意四年百越与中原断交之后,两者明面上似乎再无往来,但货无大小,缺者便贵,边境兖州与百越私底下的交易从没有断过。
  百越的金线莲、蟾酥、血见愁在外头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就是寻常的草药,出自百越的在中原市上也贵上一截。
  中原贵族间流行的云窑子、都出自百越,同样,百越也需要中原的布匹、香料等。百越与中原之间有不少人以此为生计。
  魏危与木槿对这些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闹到明面上,都当做看不见。
  **
  两年前。
  从楚凤声的居所往下看,霞光自天际而来,草波如浪,江水铺陈,像是不染尘埃的世外仙境。
  这是中原绝不会有的景象。
  窗边的待客的小榻上,挣出一只汗淋淋的雪白胳膊,上头挂着银质臂钏,显出明润的肌肤。
  楚凤声拿起小桌上新鲜摘下的青色橄榄泡酒,仰头喝下,微甘回齿颊,一解燥热之气。
  “中原那边人说,山栗、橄榄薄切,同拌加盐少许,有梅花风韵,名‘梅花脯’,但我们百越人大多盐渍或是泡酒。”
  银质的小叉子拨了拨,楚凤声低声笑了笑,把小盅里的橄榄挑出来,送到一旁神色隐忍的澹台月唇边。
  “……”
  澹台月的脸清冷精致,两只手撑在后面,灰蒙蒙的眼眸蒙着一层雾气。
  一个喘息过后,他垂眸看了一眼橄榄,张口咬下。
  橄榄的青涩、白酒的苦辣一齐冲到鼻子里,澹台月皱起眉,没有直接咽下去,神思倒是清爽不少。
  楚凤声见状有些莞尔,她放下叉子,与澹台月分离开来。
  她意有所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物离乡贵。同样出自百越的果子,只要能到中原,价格就能翻两倍不止。”
  窗外的风吹进来,浸着汗水黏着的发丝渐渐冷却。
  澹台月长吐一口气,喉结滚动:“你想说什么?”
  楚凤声支着脑袋,缓缓开口:“我这些日子在想,我们南越加上你们东瓯的东西,若是能运到中原转手卖出,一年三十万两不在话下,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三十万两”的字眼一出,澹台月的眼皮立马跳了一下。
  外头的太阳炙烤地人头脑发晕,但他的内心却无比平静。
  这个数目太令人眼热,他几乎立马开始考虑这些钱到手又不被木槿发现的可能性。
  这是在赌。
  若是有一天百越与中原真的彻底放开交易,占据先手的人必然赚得盆满钵满,但贪心不足,现在就很有可能被百越那些老顽固扣上叛徒的帽子。
  不知为何,澹台月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恼怒:“你叫我过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楚凤声拨开垂下的细碎头发到耳后,凑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不过是顺口的事情。”
  阳光自窗外透进来,楚凤声懒懒散散从胸口抽出一张纸,点在了澹台月的衣衫凌乱的胸口。
  纸上上面写着粗货与细货若干,都是中原要的东西,譬如象牙骨雕、茶叶香料、草药矿石等等,显然是早有准备。
  楚凤声在兖州有自己的销路。
  楚竹当年随着魏海棠去往中原,是抱着与中原互通的目的去的,那些兖州店铺的管家有些就是从百越出去的,多少货都吃得下。
  “……”
  澹台月合上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在心头飞快地计算,半晌过后,开口:“数目太大,瞒不住的。”
  楚凤声似乎早料到他的想法,笑望着他:“这要看你想瞒着谁了,你现在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放心,我有把握做这件事,你那边的利润我只抽五成。”
  澹台月脸色黑了黑:“不成,我最多给你三成。”
  楚凤声咬着一根细长的烟,眯起眼睛:“我去走路子,替你担风险,就连五成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开的价格,你还要杀价?”
  澹台月避开视线不语,却不松口:“……”
  时值夏天,蝉鸣声急,屋中摆着的冰块融化了一半。
  片刻过去,楚凤声幽幽叹气,呵气如兰,轻声开口:“不是我胃口大,这抽成我还要给别人一些,不占了你的。”
  澹台月虽然不信,但闻言还是转过脸看她:“东西我可以全权交给你,但这不是小数目,你打算怎么运出百越?”
  东瓯附近的千鸟崖太陡峭危险,每次能运的货物太少,但靠近大道是西瓯,进出的,难免会被李天锋察觉。
  一根卷烟燃尽,楚凤声靠在小榻上,等到最后一点火点熄灭。
  “我自然有办法。”
  **
  祈禳堂内。
  楚凤声面色苍白,将这些年在中原与百越之间往来交易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倒了出来,包括这些货物出往何处,又因为数目庞大,之后如何与李天锋商量借道,与他分成。
  出乎澹台月意料的是,楚凤声将东瓯的事情一带而过,几乎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因为说得过于急切,楚凤声的嘴唇有些发干。
  她不敢抬头看魏危的眼睛,握着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魏危一顿,问她:“你卖铁矿?”
  楚凤声一震,立马开口解释:“巫祝明鉴,我卖的大多是镜铁矿与赤铁矿,数目不多,大多用于颜料、首饰或是摆件,绝无大批倒卖的事。”
  “……”
  澹台月有些奇怪,眸子微动。
  楚凤声并没有说谎,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巫祝并不是迂腐的人,说到底魏危与木槿与魏海棠一样,希望见到百越与中原互通。楚凤声此举谈不上触及底线,况且——
  西瓯长老正在此时进来,呈上一枚仓庚图腾的令牌,交给了魏危。
  看见那枚令牌,澹台月的表情微微凝固。
  按道理来说,楚凤声与李天锋交换的令牌还在他手中。
  如果楚凤声只给了李天锋一枚令牌,那这枚交还给魏危的令牌从何而来?
  澹台月的目光猝然看向了自从魏危回来之后就不曾发表过什么意见的木槿。
  “……”
  巫咸的令牌之所以极难仿造,其一是用到的银镔石出自百越矿山,其二是上面压花了巫祝的印章。
  朱虞与南越都有银镔石,而魏危这一年都不在百越,巫祝的印章一直由木槿保管。
  李天锋也曾经和他说过,木槿对北越早有成见。
  澹台月微微攥紧了掌心。
  若是木槿与李天锋在这件事上目的一致,那这件事就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
  魏危看了一眼南越呈上来的托盘,上面摆着另一枚仓庚令牌。
  她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捻着那枚份量并不轻的令牌,仿佛在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三块令牌,还有一块在哪?”
  楚凤声不敢隐瞒:“一年前,兖州忽然急要一批七叶一枝花与蟾酥等药材。我刚刚卖了一批香山子出去,原本不想多生事端,但兖州那边传信过来,说是桐州慕容氏急着要这批药材。若能尽快运出去,能与乌桓慕容结一个善缘。”
  魏危眸光微动。
  这件事慕容星雨与她讲过,是因为他回桐州时被族中叛徒暗算,身中银环蛇毒。
  楚凤声:“……我想着慕容一族的人情,就算是百越也是用得上的。虽然不是这些药材生产的时节,还是尽力找了一些好的出来。大约是动静有些大,运这批药材时,北越长老正好撞见。”
  百越如今还有不少保守派,譬如北越长老,从不用中原来的一点东西。
  撞见族人穿着中原织造的衣袍,他急起来会把那人骂得狗血喷头,燕白星有时候在旁边劝解几句,北越长老就连着他一块骂。
  先骂族人骄奢淫逸。
  再骂燕白星数典忘祖。
  最后骂着骂着,想起上一任巫咸燕北极,开始刷啦啦抹眼泪。
  燕白星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逼急了直接抽出刀来:“长老要是看我实在不如我爹,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