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凌月明:“她每天练刀多久?”
  陆临渊:“至少一个半时辰。”
  凌月明喃喃:“是我疲懒了,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回去,叫师兄加练我。她既然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陆临渊望着她,不由沉吟片刻:“……你说得不错。”
  **
  第二日晴,阳光倾洒在四野之间,万物苏醒,百兽出巢。
  凌月明彻底放下心结,内心已完全为魏危倾倒。
  这晚过去,与三人郑重道歉后,留下一件九重楼的信物,凌月明挥手告辞。
  “我叫凌月明!是我养父给我取的,‘雪似胡沙暗,冰如汉月明’那个月明。我就住在开阳城的九重楼!”
  三人对望一眼,陆临渊先微笑道:“是个好名字。我姓陆名居安,字临渊。居安思危的居安,临渊羡鱼的临渊。”
  一剑挑了四位巫咸的儒宗掌门的弟子。
  凌月明僵在了原地,暗骂自己一声。
  她之前抢谁不好,居然抢到儒宗头上了!
  乔长生抬手作揖:“在下姓乔,字长生,结发授长生的长生。”
  日月山庄的公子,画中国手琉璃君。
  凌月明已要翻眼闭过去了。
  魏危想了想,决定跟上队形:“魏危,危楼高百尺那个危。”
  凌月明心中一震。
  总算有个没听说过名字的了!
  荒野残留的白雪接上土黄色道路,南来北往,一条通途。
  凌月明目光来回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终是抱拳,踏上了东向的归途。
  “对了。”
  临走时,凌月明忽然回头,添了一句。
  “我想起来一件事,之前那个胡商告诉我,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荥阳。”
  第53章 踏雪行
  凌月明走后的几日,天气逐渐糟糕起来。
  马车越往西边走,就越是寒冷。
  天边湿润的水汽凝聚成一团厚重棉絮般的白雪,就要像被割开的被褥一般倾倒下来。
  在外驭车的陆临渊裹上了厚实的棉衣,而乔长生双手冻得和冰块一样,卷着棉被与手炉缩在马车一角,昏昏沉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驾车的陆临渊敲了敲竹帘门,隔着门对魏危说话,声音不见平日里的轻松。
  “……魏危,好像要下大雪了。我们得找一个地方过夜。”
  魏危闻言拉开门,只见天际显出一种奇异的光亮,寒风凛冽,马车檐下的铜铃被吹得乱糟糟的。
  大宛马不耐冻,走得越来越艰难,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百越不常下雪,但魏危也知晓在风雪里迷路是什么后果,她抬头看了一眼鸽灰的天色,叫陆临渊进去取暖。
  没有过多犹豫,陆临渊将缰绳交给魏危,在进入马车前顿了一下。
  他问:“你准备去哪里?”
  魏危往前摸了摸大宛马的脖颈:“你听风声,前面有一片树林。”
  陆临渊凝神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出来。
  他有些好奇开口:“到底是怎么听见的?”
  先前在儒宗,魏危能在瞬息判断孔成玉到底是男是女,又能在崖底一片嘈杂中分辨出自己的身份。
  魏危:“沉心凝神,感受气息流转,寻找声音的脉络。”
  陆临渊:“我感受了很久,除了要下雪什么都没听出来,再听下去就要睡着了。”
  魏危想了想,最终沉吟道:“天赋确实很难讲。”
  陆临渊:“……”
  **
  等到乔长生昏昏沉沉醒来时,那一场急雪已过去。魏危赶在那场大雪来之前,将马车赶到树林中,停在了一处避风的好地方。
  等到大雪铺天盖地而来,便是连方才他们留在地上的车轴痕迹也慢慢被风雪覆盖,一眼望去分不清来时路。
  乔长生醒来,先搓了搓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下车时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缓缓地呼着气,让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时好受一些。
  乔长生眺望过去,由远及近,天幕泛着幽幽的微光,平地树林都披着雪,像头蛰伏于地的巨兽。入夜后,万千色彩褪色,色浓如墨,像是砚台在清水里洗净。
  天上依旧在下着小雪,魏危与陆临渊捡了没有被打湿的木柴,在马车旁升起一把篝火。
  魏危站在马车前头,像一株雪地中的雾淞,正在喂两匹马。
  乔长生知道他昏沉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必定做了许多事情,踌躇着问有什么事情他能帮得上忙。
  魏危想了想,问:“你会做菜吗?”
  “……”
  魏危倒也不是丝毫不通庖厨,只是心思全在天下第一上,在其它方面难免有些取舍。
  而且她也很耐得住性子,丰隆酒楼精致的饭菜吃得,外头的冷馍馍野菜团子也吃得。
  但她想,此行既然带上了两个人,总有一个比她手艺好的。
  乔长生不想托大,只是说自己手艺平常。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过去,只见马车外头冻着新鲜的鱼,化开来还很新鲜。而陆临渊的香水海回归了老本行,被他拿来刮鱼鳞。
  篝火上面的锅中已煮着另一只鱼。
  陆临渊杀鱼的动作干净利落,乔长生原先准备替他打打下手便好,结果越看越吃惊,到后边看到陆临渊刚刚处理完鱼鳞与内脏就要下锅,乔长生伸手拦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准备做什么,怎么不改花刀啊?不放葱姜,后面煎鱼怎么办?”
  手中香水海顿了一下,陆临渊看向他:“你会做鱼?”
  “……”
  陆临渊不会做?
  乔长生大感不妙,连忙拿起筷子,夹起锅中正在煮着的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最终放下筷子:“死不瞑目。”
  陆临渊挑眉:“不至于吧。”
  乔长生:“我在说这条鱼。”
  “……”
  乔长生总算明白了,人无完人,就算陆临渊在剑道上天资聪颖,也逃不过其他地方有短板。
  乔长生又尝了一口锅中的料汁,面色有些铁青,想不通世上竟然真有做饭做得这么没有天赋的人。
  他连厨具都考虑过了都没考虑过陆临渊那双手。
  乔长生见不得人糟蹋食材,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乔长生虽然瘦弱,做饭倒是很利索。
  扬州水道三千,据说每个扬州孩童都是凫水捉鱼的好手。
  “鳃一刀,鱼尾一刀,放完血,逆着刮一遍鳞才没有腥气。”
  “放一点醋不要紧,收汁吃起来是没有酸味的,和白糖一样,主要是为了提味。”
  “……”
  整鱼出锅,陆临渊拎起竹筷子尝了一口,由衷赞叹:“果真不一样。”
  乔长生没有回答这句夸赞,又看了一下剩下的食材,问:“牛肉你会做吗?”
  陆临渊难得犹豫了一下,点下头:“应当是可以的。”
  乔长生很想说服自己相信陆临渊,但是理智上做不到:“真的吗?”
  陆临渊道:“至少我的眼睛已经学会了。”
  乔长气笑了,平日温和的脸上此刻都能跑马了:“做鱼肉和做牛肉能一样吗?”
  魏姑娘作为百越巫祝,不太通鼎鼐调和之道,可以理解。
  怎么陆临渊也半点不通?
  陆临渊张口就来:“君子远……”
  乔长生解开襻膊:“陆临渊!”
  再瞎用圣人言试试!
  **
  鸡飞狗跳的一顿饭菜做完,乔长生用先前在农妇处买的食材做了三道菜,他掀开锅盖,闷好的米饭也香软。
  四面都漆黑,只有茫茫白雪中这簇火光映得人脸发烫。
  “……”
  乔长生有一种错觉,大地像是一只巨大的蜡炬,他们就在正中央的橘红灯芯中。那些阴谋争斗、江湖纷扰都离他们很远,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三人。
  围坐在篝火边开饭,魏危端着海碗吃一口,相当满足:“鱼烧得最好。”
  乔长生正捧着一碗奶白的鱼汤,本来因为在风雪中呆久了,胸口与四肢百骸一抽一抽地疼,闻言缓缓笑了。
  “扬州水路四通八达,最不缺鱼。我们那边讲究时令鲜,有时泛舟湖上,点着炉子烧水,钓上来什么鱼就按照什么鱼的路子烧。”
  “鲫鱼多刺但鲜嫩,就炖白汤;鲶鱼土腥气重,就多用浓油重酱红烧;花鲢鱼肉质嫩,清蒸最佳。尤其是一道金齑玉脍最好,要用三尺之下的四鳃鲈鱼,我母亲从前常做给我吃。”
  ……
  聊起扬州的风土人情,乔长生精神了许多,大约也是在风雪里消耗了不少,今日吃了一碗米饭。
  饭毕,几人简单洗漱。
  乔长生身体不好,他从炭火中拨出一小银壶的酒,就这烫酒吃了丸药,很快眼皮就快掀不动了。
  他上了马车,掖好被子,蜷在角落睡着。
  陆临渊用热水与白雪刷干净厨具,用最后半锅热水给乔长生重新换了一个汤婆子,躺在了乔长生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