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陆临渊抬起那只被捏住命门的手,挑眉又问:“你感觉出什么了吗?”
  被三指捏住的脉搏强健有力,心跳在魏危温热的指腹下起伏。
  心跳不会骗人。
  陆临渊似乎对心脉命门被魏危捏着这件事没有丝毫恐惧,相反,他的心跳加速,血管里流淌的血液迸涌而出,慑得心悸,好像为自己身家性命在魏危手下一指之间而感到一种通彻的畅快。
  魏危越感受越皱眉。
  ……怎么回事,陆临渊好像爽到了?
  第一眼见到陆临渊的时候,魏危就觉得这人似乎不太正常,他的眼睛说不想活,但在她想送他一程时候,又确确实实在挣扎。
  魏危想着,陆临渊这样不愿用全力与自己比试,大约是心病。如果能解开,她也能尽快达成走向天下第一的夙愿。
  不过看样子,陆临渊这心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魏危在百越听说过一些失心疯的人,中原的典籍上也说什么“哀莫大于心死”?
  魏危啧了一声,想着这心病有些麻烦。
  治不了,等死吧。
  魏危眉目微动,松开了手。
  “从前楚凤声和我说,儒宗人都是君子,现在看来不尽然。”
  “魏危。”
  陆临渊低下眼睫,笑了一声道。
  “让我这种人做君子也太难了,我至今还没有杀过人,已经觉得自己庶几算个好人了。”
  魏危觉得陆临渊似乎有些过于心灰意冷,略微一顿,开口安慰道:“至少你在我们百越,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情景互换,魏危可不敢保证百越那群人对大半夜找上门与人切磋的陆临渊有多好的脸色。
  其余几个部落的首领大约会直接一刀劈上去,有例外的大约就是楚凤声了吧?她大概会看在陆临渊俊俏面皮的面子上,高兴地与他谈谈。
  陆临渊头一回被这么平实地夸奖,眼底的情绪看上去相当复杂,稍息,一声笑飘在风里。
  说话时风吹动,一枝桐花缠住了魏危的袖口。
  陆临渊伸手,解开勾缠的衣袖。
  他低下头,轻轻说:“魏危,若你哪一天要走,与我说一声吧。”
  **
  回到院落,却见满桌子吃的摆在院中石桌上,魏危略略顿住脚步,看向陆临渊:“不和胃口?”
  陆临渊原本都忘记了这茬,摇摇头:“不,我只是以为……罢了。”
  陆临渊拿起筷子,问魏危:“一块吃么?”
  魏危:“乔长生请我在酒楼吃了一顿。”
  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桌上的点心,陆临渊等着她下一句话。
  魏危面无表情坐下来,举止沉稳,颇有大将风范:“但我其实又饿了。”
  “……”
  魏危拿起一块胡囊,一口一口啃着,大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陆临渊似笑非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乔长生不大讲究啊,怎么带你出去吃东西,回来还能饿着?”
  魏危不以为意:“他身体弱,克化不动饭菜,一口茶半块糕点,我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多吃。”
  在外面吃到最后大约是乔长生自己也不大好意思,说是下次带她去一家清淡一些的酒楼。
  陆临渊手背碰了碰桌上凉了的肉菜,问:“坐忘峰也有小厨房,要热一热么?”
  魏危不想麻烦:“不用。”
  魏危虽这么说,陆临渊还是烧起热水,拿了几道菜蒸了蒸。
  西北有卷胡饼吃羊肉的习俗,眼下虽无羊肉,但拿上五味炙小鸡卷上细细的葱丝也不差。
  魏危一口气吃了四块,才觉得舒坦。
  陆临渊还在给她卷饼,见她吃饱了才停下手,忽然问:“你知道乔长生是琉璃君么?”
  魏危:“那是个什么?”
  陆临渊缓缓擦了擦手:“‘琉璃君一幅竹,开阳城一锭金’,乔长生是不入院的画中国手,名号琉璃君。开阳那边的画院求了他好久,他还是选择来青城做丹青先生,儒宗许多人都对他很钦佩。”
  魏危看着陆临渊,没懂陆临渊想说什么:“所以呢?”
  陆临渊原本没什么意思,听魏危这么问,不由眼中含笑打趣开口:“你与他打好关系,要是在中原没有钱了,可以哄着他画一副画,盖上琉璃君的印章,一副千金,下半辈子也不愁了。”
  陆临渊用词精妙,一个“哄”字,叫魏危想起了他面不改色骗石流玉那段。
  魏危咬一口荷花酥:“你以为我是你们中原人?”
  中原人风评被他带坏了。
  陆临渊挑眉:“中原百越不都是一样的人么?”
  所以他决定拉着百越一块下水。
  魏危淡淡看了他一眼,终于是吃饱了,放下碗筷:“房间收拾好了?我听乔长生说持春峰的峰主功夫很不错,我明天想去会一会他。”
  第12章 桃花图
  持春峰峰主名为梁祈春,如今四十多岁,是掌门徐潜山的师弟。
  当年靺鞨与青城那场大战,他身先士卒,率儒宗弟子拒守城门,肩膀中三箭仍负伤作战,无愧儒宗忠勇的名号。
  孔圣昔年有三十二弟子,其中有一位尤其孔武有力的弟子名为季路,性格爽直,与梁祈春相似,当年就有不少人调侃梁祈春是季路第二。
  只不过这些年青城太平,徐潜山成为儒宗掌门之后,梁祈春成了持春峰峰主,只带着儒宗弟子修行,渐渐已有人淡忘了当年他也是从血里火里厮杀出来的。
  陆临渊带着魏危来到持春峰时,梁祈春正指导一班弟子立梅花桩。
  兵器是手足之延伸,先练拳脚方进兵器,只有基础练好了,才能谈什么刀枪剑戟的。
  梁祈春负手走在梅花桩中间。
  后头的弟子基础很不错,在桩子上金鸡独立,脚下功夫稳当,但前面的几行就明显摇摇晃晃,一阵风吹过来,像是残枝上挂着的败叶。
  梅花桩前头点着香,已快烧到尽头,梁祈春看了一眼,沉声道:“就要结束了。
  弟子中间不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个本就晃晃荡荡的人,闻言激动了一下,晃地更厉害了。
  梁祈春提高音量:“稳住下盘!”
  有几个弟子被这声音震住了,逐渐站稳,最前头那一个却苦不堪言,身体不受控制似地斜七歪八,眼瞧着坚持不住了,只好在掉下去的最后关头闭上眼睛。
  梅花桩不高,跌下去死不成,可是梁先生的一顿加练是逃不掉了!
  正这么絮絮叨叨想着,忽然耳边传来破风声响,那弟子还没反应过来,腰上软肉就被什么重重击中,力道不轻,就那么一下,疼得三魂七魄都要飞出来了。
  弟子眼泪瞬间飙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大*腿和胳膊上又是两击,太疼了,一时间魂飞出来,居然咬着牙没叫出声。
  什么活阎王!
  然而借这一左一右的力道,他居然无知无觉地稳住了。
  魏危转着手上几块飞蝗石,眼中淡淡。
  最后一点香灰落下来,梁祈春抬起手拍了拍:“行了,今日到此为止。”
  不加训的梁祈春显得很是和蔼:“晚上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拿热水泡泡脚,捏一捏腿肚。”
  弟子登时唉声叹气,一个一个从桩子上跳下来,一颠一颠的,像瘸脚的鸭子。
  那原本已经想着怎么和梁先生说情的弟子还懵在原地,揉着自己的腰,四处望着周围,想着活见鬼了。
  梁祈春上前,正好瞧见他一副震惊到能活吞鸡蛋的样子,原本严肃的表情忍不住转笑道:“愣着干什么,有贵人相助,这次就饶了你。”
  “啊……啊!”那弟子吸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梁祈春道谢,一瘸一拐地蹦跶着走了。
  学子已下堂,陆临渊这才笑着迎上前道:“师叔。”
  后头的学生还有没走出去的,一眼就看到陆临渊,又是好奇又是兴奋,有几个胆大地喊了一声师兄,陆临渊也含笑点头。
  弟子中传来窃窃私语。
  “这就是陆师兄啊,我都没见过他。”
  “人家是掌门弟子,哪里跟着我们一块来无类峰上学,我都没见过几次呢!”
  “听说陆师兄曾经灭心灯十七盏,连梁先生也夸赞过!”
  “也不是很厉害嘛,今年我要是上求己崖,也能灭十多盏。”
  “陆师兄十三岁就灭了十七盏,你现在几岁了,现读的什么书,吃的什么药?”
  “……”
  等闹哄哄的学子们走了,持春峰才一时安静下来。
  梁祈春瞧见陆临渊,爽朗地笑了:“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不是那几枚飞蝗石,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陆临渊唇角含笑:“师叔这回看走眼了。”
  梁祈春正疑惑,却见一个女子从陆临渊身后走出。
  少年身姿飒爽,腰窄而有力,手上搭着腰上的佩刀上,脚步静而无声,一看就是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