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因为这一句话,印金尔神奇地感受到一丝善意。女人怎么可以伤害自己的丈夫呢?他这么想着,笑着睁开了眼。
粗重的眼睫戳上松弛的皮肉的一瞬间,印金尔的笑意完全僵在了嘴角。
是头顶红色纱帕的女人。
一群。
不只一个。
一群女人。
她们紧密地粘连在一起,凭借一种印金尔永远看不见的东西,明明只是一道影子,却在他转过身后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那股巨大的,具有生理性涅灭的恐惧感来源于一群女人。
印金尔不受控制地向往后退,可是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影子早已从身后来到身前,不,是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将他包围起来。
他感到窒息,印金尔为这样的感受而觉得荒谬。
但深深陷入鼻孔里粘稠巨大的肉团里的指尖,让他不得不承认,他恐惧着这群女人。身前的女人们无言是巨大的,这是此时的印金尔心中唯一能想起的。
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女人。
仿佛,巨大这两个字是女人们与生俱来的。
把鼻子里的两颗肉团拔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印金尔两条胳膊都深深塞了进去,可就是很难拔出来,他大张着被血染透了的嘴巴艰难呼吸。
好像有看不见的系带,使得蠕动绵软的肉团牢牢地扎根在鼻腔的黏膜上,和他争夺那点仅存的氧气。
印金尔五官开始狰狞起来,这两颗肉团完全就是寄生在他身上的肉虫!
噗通。
终于,随着两声粘稠的响动,肉团被印金尔顺利地从鼻孔里产出。
现在,不只是嘴唇,印金尔的鼻孔也完全被撕裂了,一层层的赘皮堆叠在了一起。他早已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怀里抱着两颗湿漉漉,腥臭无比的深色肉球。
两颗肉球贴在印金尔的脸边,还在微弱地蠕动,企图汲取一点来自被寄生体的温度,毕竟它们还没成形,是很脆弱的。
可惜,渡过来的只有一片冰冷。印金尔早已变成一具尸体了。
湿润表皮蠕动的幅度变小了,肉球看起来似乎有些茫然,面对头顶红色纱帕的女人的靠近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昏暗的巷子里,只剩下一具尸体,两颗不成形状的肉球,一群女人。
卫柠低垂着眼,由于纱帕的遮掩,她只能看到停留在印金尔尸体和肉球旁的一双脚,穿着深红色,有些腐化的绣花鞋。她认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谢为加,于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走着,走着。
三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个人,五个人……
无数头顶红色纱帕的女人排成长长的一列,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火把,一丛点燃一丛,形成一条脐带深红色,不断向前延伸的路。
“河边被夺走纱帐的女人和小镇的男人生下了两个孩子。”
卫柠听见站在尸体和肉球前的女人说。
“生产的那一晚,男人在屋外等得很焦急。急促的脚步声,女人听在耳里,她的肚子在蠕动起伏个不停。很难受,很疼,她并不喜欢身上出现这样的感觉,女人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它被剖开了,一层层的肉和脂肪向外散开,松垮地堆在一起。”
“产婆正在拿着剪刀剪她身上的两条脐带,就是靠着这细小如同线虫的两条东西,那两颗还不成形的肉球和她争夺身体里的养分。”
“女人夺过剪刀,剪断脐带,杀死产婆,两颗肉蛆,和闻声赶进来的男人。她身上的裙子被血染红,染透了。”
“特别美,和天空中的血月一样美。”
传到卫柠耳里的声音是熟悉的冷冽,“这才是传说的完整内容,皎月裙的真正来历。”
“只有这样的传说,才是令人满意,满足的。”
这一句话很轻,轻得卫柠觉得似乎只是那个女人对自己说的。尾调在凝滞的空气中散开,这次,没有再激起任何回响。
“该走了。”,那个女人说。
裙摆上的珍珠再次响起来,在清脆的碰撞声中,卫柠继续混在队伍里往前走,依旧是原先的位置。
这意味着,卫柠是队伍里的第二个,就站在刚刚说话的女人身后。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卫柠的动作难以被她及时反应捕捉的地步。
也意味着,但凡卫柠的模仿复制有一点没跟上,就会被身后的人发现。
卫柠所有的技能都使上,都不足以保全自己。
哎呀呀,好难办呢。
诡异的兴奋从身体里升起,卫柠纱帕下的嘴角轻轻勾起,她总是这样。
卫柠喜欢自己这样。
传到巷子里的鼓声还没停下,悠远模糊,但是很清楚地敲在卫柠等人落下的脚步上。
咚。
咚咚咚。
鼓声没有要停下的痕迹,女人们也一直在往前走,长而昏暗的巷子仿佛没有尽头。
她们究竟要去往哪里?
卫柠心想,这么多身穿皎月裙的女人,失踪的新娘会是哪一位?谢为加这个答案在卫柠变得模糊了。
“不,是我们究竟要去往哪里。”
冷冽的声音落下的瞬间,卫柠和她身后的女人们顿在原地,动作完完全全地重叠在一起,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可不就是同一个人嘛。
包括卫柠在内,她们身高相似,步频相似,身形也相似……?
队伍最前头的女人沉声开口,“看来,我们当中混进了一只狡猾的小狸猫。能把它从中抓出来的,对吗?朋友们。”
周遭死寂一片,一时间,连心跳声都听不见。
于是,某些突兀的,显然不合群的更加显眼了,几乎到了暴露的程度。
第95章
在女人声音落下的瞬间,鼓声停了。
昏暗拥挤的巷子里,卫柠和新娘们僵持在原地。红色纱帕下的眼皮忽然抽动了一下,神经传递到大脑表层后,卫柠才突然意识到她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鼓动的心跳声,珍珠间的摩擦声,裙摆下不知名生物厚重粘腻的闷响,全部在一瞬间消失了。
就像。
就像有人在卫柠背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卫柠眨眨眼,压下皮肉肌底里的不适感,注视着纱帕下裸露在她身前的绣花鞋一点点转过来,直到正对着她,站定了。此时,卫柠和她之间只有一个手臂的身体距离。
卫柠听不到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自然判断不了身后的其他人是否也和身前的女人一样在移动,转身。
五感里已经失去了听觉,卫柠能捕捉到的信息并不多,鼻尖上萦绕的气味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印金尔身上口水被风干后的腥臭味,再到日积月累的灰尘味。这并没有给卫柠提供多少帮助。
而极其重要的触觉……
确实有个人站在卫柠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耳尖上一片冰冷,汗毛应激地竖起,张开的毛孔可以辨别出形状,卫柠知道那是一双手,一双指节额外枯瘦的手。蜿蜒凸起的青筋完全失去了弹性,卫柠的耳朵被划破了。
幸运的是,创口并不大,只有一滴滴血珠冒出来,不足以引起注意。
“你,为什么不转过身?”
呼吸猛地停了一拍。
啊偶。
在卫柠耳朵上停留的指尖猛地往肉里扎进去,血液成股涌出来,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里。
好凉,好黏,卫柠面无表情地想。
耳骨即将被刺穿前,站定在卫柠身前的绣花鞋动了,卫柠猛地被一股腐朽的味道包裹了,不是血肉腐烂的味道,和毛发,液体都联系不上。
“抓住她!”
声音在卫柠身后响起,她的腿膝一时间交替得更快了,只留给身后追逐的女人们一点能抓住她残影的错觉。
急速跃动和时间失帧被卫柠运用到了极致。在被切成一秒秒的时间连节里,卫柠持续使用着极度跃动。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她已经打破了世界最强百米运动员的世界记录。
卫柠耳边再次出现了鼓声。
那是她胸腔内急速跳动的心脏从脊骨一路向上攀爬的声音,并不是驱雪鼓的声音。
可这正是问题所在。
在奔跑的过程中,卫柠的呼吸愈发粗重了,她不愿肯定自己的猜想,尽管那一向正确。她会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是的,卫柠变态的掌控欲的对象也包括她自己。
卫柠不能否认,这个猜想真的很大胆。
那双手还在她的耳朵,身体上。
不,不仅是那双干枯得像是浑身血液都被什么东西吸走的手。
事实上,卫柠的身后从未空下来过。
她的背上有个人。
在卫柠奔跑的过程中,她就在圈在卫柠的脖子上,低着长长细细的脖子注视着卫柠。
卫柠跑走之前,女人就趴在卫柠的背上了,长长的头发一缕缕垂下来,粗重得像是肥美硕大的铁线虫,无知无觉地落在卫柠后脖裸露出的肌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