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韶被他握住的手腕，感受到了他微凉却逐渐升温的皮肤。
  他偏头看向她的眼神，却十分炙热。
  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胡南韶下意识抽回手，却在挣脱的那瞬间整个人猛地往后一缩。
  "嘶——"
  她吃痛地忍不住抽了口气。
  “怎么了？"他的声音又急又沉。
  胡南韶：“没事，刚才不小心压到了而已。”
  “到底怎么了！？”
  轮胎碾过积水发出沉闷的声响，李纪昂马上找了个路边停下车，利落地解开安全带。
  “被压到能疼成这样？手给我看看。”他说。
  胡南韶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
  “别躲。”他的声音比起刚才又沉了几分，“我怕万一又不小心弄伤你了。”
  李纪昂不敢碰她手腕，直接拉住她的手臂，但是动作很轻，在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更是放轻了力度，像是怕弄疼她。胡南韶挣了一下，没挣开，反倒被他趁机翻转了手心。
  他低头检查时，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
  等看清她手上那几处伤口时，李纪昂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手背上，细小的水泡鼓在皮肤表面，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地刺眼。
  显然是热油溅到后留下的烫伤。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压抑的焦躁，“为什么刚才不能直接告诉我，说你手受伤了，被油溅到了，你在顾虑什么。”
  胡南韶一脸平静地说：“没什么，就觉得在这种店工作，被烫到再正常不过的了。”
  “有什么正常的，这正常吗？”他声音绷得发紧。
  胡南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她的手指上，凉得她微微一颤。
  李纪昂低着头，问了她一句：“疼吗？”
  “不疼。”她不忘加了句，“真的。那天太忙了，没顾得上管它，等想起来的时候，也还真不用管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纪昂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胡南韶看见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像是咽下一块烧红的炭。
  他盯着她，眼底有情绪在翻涌：“胡南韶，你能学着爱惜自己的身体吗？为什么这么无所谓……”
  “现在开车去买药，你还说不疼，怎么这么犟啊。”
  雨刷器在玻璃上划着弧线，胡南韶听着这个一下又一下声音，看着李纪昂的侧脸，她突然陷入了一阵恍惚。
  说来也奇怪，她一直觉得自己也还算是个坚强的人。
  那天当油星溅到手背上的时候，皮肤经历了一阵尖锐的灼烧感，她也只是皱了皱眉，甩了甩手就继续做事了。
  可为什么，当胡南韶发现自己那些被压抑的委屈、被忽视的疲惫、被习惯的伤痛，突然全都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当她发现李纪昂用那样心疼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她终于低声承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是有点疼。"
  第33章
  李纪昂："到了。"
  胡南韶看到了自己家那栋熟悉的单元楼。她刚才本想着让李纪昂在小区门口停就行的，但雨势不小，他还是直接把车开了进来。
  她低下头解着安全带。
  余光中发现，李纪昂就这么看着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随着金属扣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胡南韶松开安全带，索性也当没看到，直接开口说：“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先上去了，你一会儿开车也注意安全。”
  李纪昂却好像没打算就此作罢，他的目光沉沉地笼着她。
  车内昏黄的顶灯在他眉骨下投落一片阴影，忽明忽暗。
  "胡南韶。"
  但她已经摸到了门把手，手快，几乎在李纪昂开口的同一时间，车门已经被她开了条缝。
  风卷着雨丝钻进来，车里混进来一股潮湿雨水的味道。
  她只能眯着眼，拂着被风吹来吹去的头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当她还在疑惑的时候，李纪昂已经倾身过来。他的骤然逼近，让胡南韶下意识往后靠，后脑勺抵上真皮头枕，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李纪昂转头看着她：“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他的手臂横过她身前，然后"砰"地一声就把车门重新关严了。
  空间又封闭起来，胡南韶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说很久吗？如果只是简单几句话，他应该不用把车门关上了吧。
  李纪昂重新靠回座椅，有些烦躁地敲着方向盘，然后才开口：“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聪明人，但偏偏在你身上，所做的一切好像都适得其反。”
  “因为现在对你而言，我做什么你都嫌多余，连送你回家你也推辞，是不是之前的那些年已经消磨完你对我所有的耐心了。”
  胡南韶静静听他说完，却没有半点想回应的意思。
  李纪昂：“原来想对一个人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前我觉得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不都有欲望吗？无非是投其所好，金钱、名利总有一样她想要的吧。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错了。人与人之间如何好把握分寸才是最难的。”
  “因为给多了，怕对方会觉得负担，给少了……”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又怕她根本察觉不到。”
  胡南韶缓缓看向他。
  “明明任何关系在我看来都是以利益驱动的，可我做的这些，并不想算计你，更不想让你为难，我只想你活得轻松些。”
  活得轻松点么？这些年周围人无一不让她努努力，往上拼，胡南韶还是头一次有人想让她活得轻松点。
  “你还在因为我忽视了你这么多年，没看到你的心意而讨厌我对不对？”
  “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希望你能试着再对我多一点耐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刻进眼底。
  胡南韶却很是意外，因为他那双惯常凌厉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恳求。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不舒服，倍感不适地说：“你不用跟我道歉，都已经都过去了，而且当时也是我自己要喜欢你的。”
  李纪昂望着她安静疏离的侧脸。
  胡南韶突然道：“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李纪昂突然觉得她就像颗固执的树，无论外界投来多少温暖，她都沉默地保持距离。
  谁让他已经错过了她开得最枝繁叶茂的时候呢。
  如今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用一圈圈无形的年轮将他隔开。每当他试图靠近时，总能感受到那道看不见的界限。
  李纪昂最终无可奈何地垂下眼，叹了口气。
  “你这个样子…让我感觉很挫败。”他目光又沉甸甸地落回她脸上："胡南韶，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胡南韶说：“彼此放过就好。”
  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一进房间，直接就往小沙发上一躺。
  但她什么也没做，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推开门走到阳台，发现李纪昂那辆黑色轿车依然停在原地。
  车窗半开着，隐约可见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白雾从窗口溢出，很快又被风吹散了。
  原来他已经抽上了烟。
  -
  早餐店里的吊扇吱呀作响，转得不太利索。
  胡南韶用两根手指撑开自己沉重的眼皮，盯着面前那碗重庆小面。
  “宝贝，你怎么看起来像被吸干了阳气。”梁悦优雅地咬了一口油条，毫不留情地吐槽。
  胡南韶：“失眠了，昨晚都没怎么睡。”
  梁悦说：“谁让你熬夜不睡的，这样吧，我去给你买杯咖啡，刚好就着你这个面条一起吃。”
  “你确定……这两个东西能搭在一起？”胡南韶弱弱地问。
  “怎么不能了。”
  “算了算了，我吃完面再回去眯会儿。”
  “你还睡啊，我还想着约你下午去逛街呢。”
  胡南韶摇摇头，扒了一口面进嘴里，"不行，我下午还得去炸串店上班呢。"
  梁悦皱眉，“就一天而已，请假吧，我们去玩。”
  “不行啊，真不行。我现在急着赚钱。”
  梁悦也只好不再强求。
  吃完早饭，两人趿拉着拖鞋走出了店面，外头阳光已经变得刺眼。
  商场门口的空调外机呼呼喷着热风，胡南韶正打算绕过去，突然听见一个温软的声音："胡南韶？梁悦？"
  胡南韶转过身，眯起眼睛，看到一位穿着淡杏色的真丝连衣裙，发尾烫着精致的弧度的女人。
  “子涵学姐...”
  她还是跟高中那会儿一样漂亮，胡南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穿得太过随意，而她旁边梁悦也好不到哪去，马尾辫扎得歪歪扭扭，两个人被美女的光环衬得如同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