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纪昂拳头往沙袋上砸，沙袋在击打下剧烈摇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的动作迅猛而有力，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陈浩将手里的水递给他，“喝口水？”
  李纪昂摘下拳套，随手丢在一旁。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汗，那股戾气似乎随着拳头的挥出而消散了一些。他看了陈浩一眼，接过了他手里的水。
  陈浩慢悠悠地说道：“你不是很久没来打拳了吗？怎么，最近心里又烦了？”
  李纪昂：“有点。也有点感觉很难控制住自己。”
  “哦？”陈浩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能让咱李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是事儿还是人啊？”
  李纪昂喝了口水，拧紧瓶盖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一看到她，就容易变得易怒暴躁。”
  “那看来是人喽。”陈浩摇摇头，“哎呀，这得多恶心，多讨厌的人才能做到让你一看就火大啊。我看是哪个小鳖孙这么讨人厌，你跟兄弟讲，我去帮你收拾他。”
  “其实也不是一看到她就这样，是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
  “啊？”
  “特别是跟异性。”
  “啊？”陈浩惊慌道，“等等，哥们儿，你先跟我说口中的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哦，女的啊。”陈浩如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那没事儿了。根据哥们结婚几个月的经验来看，你应该不是讨厌她，我看呐，你是喜欢上人家了。”
  李纪昂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只是我最近太累了。”
  “这不是喜欢……我不可能喜欢她的。”
  第26章
  留意到今天是母亲五十六岁的生辰日，李纪昂推了晚上跟合作商的饭局，转头让助理订了家餐厅。
  晚上八点整，李纪昂到了餐厅门口。
  门童帮忙停好车，他被服务员领着朝一个靠窗的位置走去。餐厅选在闹中取静的郦山路，是典型的意大利风格，装修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里头正放着一首轻柔的钢琴曲。
  然而，当他走近时，发现桌边坐着的除了母亲，还有一位陌生的女性。
  “来的真准时。”李母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转头又对旁边人说，“姝亦，这就是我儿子李纪昂。”
  见李纪昂还杵在原地，李母解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姝亦。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她家里跟她妈妈闲聊，想着你们年轻人可以认识认识，刚好她也有空，我就叫她一起过来了。”
  李纪昂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旁边的女生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本来低头翻看着菜单，意识到说的是自己，她仰着头，温柔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林姝亦。”
  李纪昂点了点头，礼貌地回应后，拉开了椅子坐下。
  他心里已经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这哪里是“正好有空”，分明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局。他本来计划着给她好好地庆祝个生日，结果她却搞这一套。李纪昂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眼神冷峻，心里有些不悦，却又不好当场发作。
  “纪昂，这姝亦呢，刚从国外回来，对这边还不太熟悉，你有空可以带她到处转转。”李母说。
  李纪昂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妈，我最近工作很忙，可能没时间。何况论起旅游，我对这边的景区也不是很熟悉。我想还是让专业的人带林小姐体验一下这地方的风土人情比较好，林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告知我一声，我来安排就行。”
  李母的笑容微微一僵，“再忙吃个饭的时间也总该有吧？姝亦对这边不熟，你作为东道主，总得尽尽地主之谊。”
  餐厅里的钢琴曲依旧悠扬，但桌上的气氛却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林姝亦看了看李纪昂，又看了看他的母亲，轻轻笑了笑，语气温柔而体贴，“没关系，他的工作要紧，先忙工作，等什么有空了我们再一起去转转也行。”
  李母只好笑着打圆场，“也好。姝亦啊，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姝亦说：“我想吃麻辣烫。”
  “麻辣烫？”
  “对。我在国内还没吃过呢。”
  “这个恐怕，这家店里估计没有，不然这样，改天有空我让纪昂带你去吃吧。”
  “好啊。”
  麻辣烫？李纪昂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眼神有些恍惚。
  似乎胡南韶很喜欢吃这东西，在公司午餐的时候见过她点外卖，还有一次是在...
  他想到那天晚上她小小的身影坐在那个路边摊上，她的面前就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然后具体的...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耸动的肩膀，埋得越来越低的头，然后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
  她的动作有些机械，像是为了填报肚子，又像是想用食物麻痹自己。她很轻的哭声被街边的喧嚣淹没，但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一种压抑的、带着委屈的抽泣。
  想到这些，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他瞬间想起身走人，他想立马找到胡南韶。
  他想到她面前，问问她，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她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吃饱了吗？他很想联系她。
  菜品陆陆续续地上齐了，柔和的灯光映照精致的餐具上。李母见李纪昂迟迟没有动筷，带着一丝疑惑。
  “纪昂？”李母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纪昂抬起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手指微微收紧。
  林姝亦：“刚才服务生说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我和阿姨都吃过了，你也尝尝看。”
  李纪昂回过神来，微微点头，“好，谢谢。”
  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回到家。
  李母坐在沙发上，倒了杯热茶喝。
  “小婉那孩子挺好的，性格温柔，家世也不错，你们多接触接触，说不定……”
  “妈。”李纪昂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我说了，以后别再安排这种事。”
  李母放下茶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我操心景铭不如操心操心你，现在我倒是操这份心了，你倒还不乐意了。”
  “今晚是我想给你过生日，你带一个外人过来是怎么回事？而且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我的感情，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包括你。”
  “我废了好一大番功夫才找到这么一个适合你的人，结果你就是这个脾气，这幅臭德行，还怨我操心？”
  “那你就别管了，别浪费心思了。”李纪昂忍不住打断道。
  听着儿子不耐烦的语气，李母的声音更大了，“如果不是你当初把你爸气没了，我至于什么都要操心吗！”
  这话一出，两人瞬间都懵了。
  李纪昂眯着眼，“你说什么？”
  李母惊慌失措道，“对不起，对不起纪昂。妈，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怪你，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都是怪他。没错，就是他的错。
  他就是罪魁祸首。
  李纪昂觉得耳边顿时嗡嗡作响，仿佛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刺痛。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要呐喊、发泄，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绝望在心底蔓延。
  这种痛苦像是无形的刀刃，一刀一刀剜在他心上，对他处以极刑。
  “妈说错话了，你别听啊你别放在心上...”
  李纪昂没有任何回应，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
  彼时还是少年时期的李纪昂，人很清瘦，但骨子里却很执拗。刚上初中的他，非常叛逆、自我，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
  出事那天他们父子俩争吵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外。
  李纪昂在房间内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倔强和愤怒，“我说了，你如果让我去大伯那里过寄人篱下的日子，那你不如干脆就让他做我爹好了，以后我叫你一声伯父。”
  他的父亲躺在病床上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这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为了你铺路，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吗？”
  他心里也憋了一股气，心里的这团火已经无法让他冷静下来，他咬了咬牙，声音冷得像冰，“既然您这么不满意我，那我走就是了。”
  “纪昂！”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力，但他没有回头，只是狠狠地摔上了门。
  走廊里，母亲和亲戚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他的背上。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纪昂，你怎么能这样？你爸都是为了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