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胡南韶虽然看不太懂,但是觉得自己这个侄子打得还是很不错的,他动作刚劲有力,出拳稳健又迅速。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的完成,小男孩收拳站立,胸膛微微起伏,长辈们纷纷鼓掌。
  “好好好。”长辈们称赞道,“我们屋里头里这些孙子辈都内向的很,难得有一个胆子大的。”
  客厅又热闹了起来,长辈们继续喝着酒高谈阔论,小孩子嘻嘻呵呵的。
  胡南韶坐回窗户边,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烟花炮竹声觉得这个年过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她会蓦然地在一瞬间觉得很痛苦,今年甚至可以说是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以来过得最不开心的一年。
  这几天以来,她对餐桌上的主食毫无食欲,对别人聊的八卦趣事毫不在意,心就像跌落到了谷底,对外界的刺激都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关系,她想她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平复。
  “爸,我出门散散步。”胡南韶突然说。
  胡父对此有些惊讶,因为胡南韶就是那种喜欢宅在家里躺着的人,主动说要出门倒成了件新奇事,不过也好。他挥挥手,“去吧去吧,成天躺在家里也不行,出去看看挺好的,不过天都黑了,记得早点回来。”
  胡南韶答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家附近有条河岸边,非常适合散步。虽然镇上并不像大城市那样繁华,但正是这样有些萧瑟的景象,反倒让人的心平静不少。
  胡南韶慢悠悠地走着,河边的风大,她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结果竟然依稀听到几声碎碎念的声音。
  她环顾四周也没看到有人,觉得应该是自己幻听了。
  “嘭!”一颗摔炮在胡南韶脚边炸开。
  胡南韶自然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大脑的血管像要涨开似得,都没看到人……
  除了她,这里确实还有其他人,胡南韶觉得后背一股凉意,刚准备跑,听到有人在她身后笑得是前仰后合的。
  “哈哈哈。”那人还慢悠悠地喊了声她的名字,“真笨……胡南韶。”
  河堤边的树灰蒙蒙的,两棵树中间有个长椅,长椅上方慢慢支起一个人,仔细一看,何景铭正歪扭八斜的靠在椅背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扶手上,眼神涣散地不知道盯哪里。
  等到视线稍微清晰了点,他试图集中注意力,猛喘了几口气才大喊了一声:“胡南韶!你耳朵干什么用的。”
  他眼睑耷拉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还是说你就是不想理我。你不理的话也行啊,你信不信我还用炮炸你...”何景铭脚步不稳,踉跄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胡南韶的视线冷冰冰的,“幼稚。”
  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昨晚下过一场小雪,现在雪化了,路面黑乎乎的,气温也更低。何景铭抬头看她,眼神迷离,嘴角却挂着傻笑。
  他说:“我醉了,胡南韶。”
  “胡南韶,我喝醉了。”他又强调了一遍。
  “看出来了。”这么冷的天,胡南韶看他穿得也不多,冷不伶仃道:“喝醉了,也冻傻了。”
  她摸了摸口袋想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这才发现自己出门竟然忘记带手机了。她换了件厚外套,结果手机原来那件衣服口袋里。
  胡南韶扶额,“何景铭,你的手机呢?”
  “关机了。”
  “你那群开机车的朋友呢?怎么也不送你回去。”
  “都走了,他们不管我。”话音还有点委屈。
  胡南韶:“那你自求多福吧,希望在我到家联系你家里人之前,能有好心人路过这里并且还愿意帮你。”
  何景铭声音沙哑,“喂,胡南韶。我这会儿都没什么意识了,是强撑着跟你说话的,你还让我在这儿等,你是想冻死我?”
  “那你说怎么办。”
  “你就不能现在过来扶我吗?”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火苗。
  “不能,这样吧,我跑回家喊人来。”
  何景铭冷笑一声,“行啊,胡南韶,不管我是吧?反正刚才跟我一起喝酒的还有你很多亲戚,要是我出事了,他们也有责任。哦对,你爸还劝我酒了呢。”
  胡南韶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没想到新的一年了,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赖。
  何景铭继续咄咄逼人,“没看过那个新闻吗?一起喝酒的,那人喝醉了在冰天雪地里睡了一晚上,结果被冻死了,那些个劝酒的也是要负责任的。”
  “知道了吗?所以为了不赔钱,不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你!最好现在就过来扶我!”
  “你这条理这么清晰。”胡南韶说,“看样子可不像喝醉了。”
  何景铭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带着几分祈求,“我真醉了,而且我觉得身上很热,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得失温了。你真的就不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管一管我吗?”
  说完,他扶着椅背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天旋地转的,胃里也一阵一阵地难受,一晃神,整个人就这么向前栽下去了。
  算了,他这样又是撒泼打滚又是摇尾乞怜的,胡南韶也不在意他半点,他还能怎么做?他没有一点办法了。
  呵,要是他哥的话,她怕早就过来,两个人你侬我侬地依偎在一起了吧。
  不对,他还有办法。胡南韶不过来的话,他就要冲过去抓住她,质问她……不放她走。
  整个人失去平衡,何景铭膝盖刚蹭到地面的一瞬间,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微微颤抖,他就这么顺势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胡南韶的脖颈处香香的,散落下来的发丝也是清新的味道,何景铭不受控制地想要用鼻尖摩挲她的脖颈,但他又怕她会推开他,让他失去这一刻美好,不行,他不想这一刻是转瞬即逝的。
  胡南韶被肩上这股重量压得站不直,“我扶你回我家,再让我爸开车送你回去。”
  何景铭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她想要抽回手时,却发现他握得更紧了,他的掌心滚烫,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侧。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何景铭双手包裹住她的手,他觉得她的手是这么的小,他又憎恨自己的手怎么这么冰,估计冻到她了。
  怎么着他跟胡南韶也认识十几年了,他就知道她没那么狠,她容易心软。
  他赌赢了,胡南韶过来扶他了。
  胡南韶没好气的挣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你站好,不然我就走了,还有,你少说话,身上一股酒气真难闻。”
  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何景铭整个人几乎挂在胡南韶身上,脚步虚浮。胡南韶一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眉头微蹙。
  “摸我的腰。”何景铭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孩子气的笑,“你故意的吧胡南韶。”
  胡南韶愣住了,侧头瞥了他一眼,低声责备,“再说这些我就松手了。”
  何景铭却不以为意,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看着前方一条长长的小路,他说:“我们好久没这么并肩一起走过路了。你知道吗?其实小时候那会儿我特别烦你。因为那时候……我也是这么皮,而你每次……总跟个纪律委员一样,我觉得你这人真够装的……装什么乖孩子。”
  “我妈还每次都拿我和你比……现在好了,他们不比了,因为……你已经走在我前边超过我远远一大截了,现在我连看到你的背影都费劲了。”
  “我也以为我会烦你一辈子的。”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可是想到过完年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会心慌。”
  他戳着自己心的位置,“这里会疼。”
  胡南韶没有接话,只是更用力地扶稳他,继续往前走。
  “不要再喜欢我哥了好不好?”何景铭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胡南韶默默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猜到他已经拒绝我了。其实我一直没有对他抱有任何想法,我之所以说出来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
  “可我是。”何景铭抬起头,眼神迷离。
  “我不是个好人,从小我想到的我就一定会争取,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不择手段。”
  胡南韶:“你没醉吧。”
  何景铭不承认,“不信你松手试试……我可没力气站着,这一个踉跄不知道我俩会不会滚到河边了。
  ……
  何景铭的脚步故意放得很沉,身子越发往她身上靠,夜风吹散了些他身上的酒气,他偷偷瞥了她一眼,原本环在她肩上的手臂搂得更紧了。
  这一刻来之不易。
  他猜到她每次都只来这里散步。
  他故意忘记穿上那件大衣,在他独自在长椅坐着的那几个小时,他还以为自己失算了,还好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