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恕在医学世家长大,爷爷奶奶再到更上一辈都是医生。从小家规严格,小时候挨罚是被爷爷用戒尺打手心,再长大一点就已经开始抄写医书了。
他打小聪明礼貌,带到哪儿去都是人见人夸,爷爷见他对抄医书并不抗拒,心里颇为欣慰。他爸当年读的是商科,本想着好孙儿终于能回来学医了,谁知道乖孙迟来的叛逆期轰轰烈烈,对自己的高分置之不理,反而一心要考航大去开飞机。
这事当时给老爷子气坏了,他在梁恕长大后头一次又掏出了书房的戒尺。
梁恕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两人都很忙,他在爷爷身边长大,和老人家感情更深,愿意听话。
宋林霖翻过菜单后合上准备递给眼前的男人,梁恕示意自己看过了,叫她先点,她没客气。服务员走了过来,她点了两人的餐食后,梁恕又加了两道清爽不腻的甜品。
十年前的默契多少存续一点,这么想时,他终于觉得有些欣慰了。
不一会儿,服务员尽职地开口道:“请问两位有什么忌口吗?”
他即答:“不要香菜。”
宋林霖脱外套的动作顿了下,抬眸看他,掩掉眼底有些复杂的神情,问:“你不能吃香菜吗?”
梁恕被问住了。
“你不能吃。”
他说了一个陈述句,语气却并不那么确定。
宋林霖:“我现在能吃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服务员离开后,又剩下他们两人。这次是宋林霖主动挑起了话题,她借着刚刚的话接着问:“你爷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硬朗得很,”他把餐前果盘和奶酪递到宋林霖桌前,说:“还能拿戒尺打我呢。”
她终于笑了下。
她问他答,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刚刚的插曲被轻轻揭过,好像根本就无人在意一般。
“哦?”她惊讶,“你怕那把戒尺,所以才来相亲?”
梁恕抬眸,定定地看了宋林霖一眼。
他扯了下唇角,问她:“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宋林霖淡淡地开了句玩笑:“因为想结婚。”
这家餐厅很不错,但两人各怀心思,又多年不见,倒是没人在认真吃饭。
梁恕听到她的回答顿了一下。
高三那年,在宋林霖转学到一中后,梁恕确信自己当时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了解宋林霖,猜到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当真那么清楚吗?
想着想着,切牛排的动作都比最初重了一些。
宋林霖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和高中时的剪影重合了起来。
她心里想,自己对梁恕已经足够抱歉,这时候又和他较什么劲呢。在他眼里她是个不告而别又冷暴力的旧相识,他朋友那么多,未必想念她。
她终于认真地回答了问题,语气放得柔和:“我也不是主动要来的。”
命运牵了一条错误的红线,给了原本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再联系的两个人一个相遇的理由。
梁恕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聪明敏锐,双商足够高,她在高中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并且得到了他颇多照拂。
他意识到了对面的人不想多说,于是得体地换了话题。
时间的流速是单向客观的,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无论你希望时间快些还是慢些,都不会改变任何。
一顿饭就这样吃完了,过程中两人聊了几句现状,又聊了聊工作,没有冷场,甚至算得上投机。
梁恕没有质问她当时所作所为的缘由,好似这件事并不存在。这次意外的相亲竟然让她很放松,她自己不得不承认,十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最称她心意的聊天对象。
站在餐厅门口最高那级台阶上,她下车时的狂风已然消失不见。黑夜阒寂,远处的街道川流不息,高楼大厦俯瞰环形公路,微风轻拂。
梁恕结了账,在她身后出门,他今天穿了深色长风衣,褪去了十八岁时张扬的青春气,腕上扣着一块黑色腕表,举手投足间显出一种成熟的魅力。
宋林霖净身高一米六五,身材比例非常好,遇到的人都说她非常显个子。
身边的男人比她高了二十厘米。
她不习惯穿高跟鞋,看梁恕的视角和高中时无二,从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看到他优越的侧脸,一切都恍如梦中。
梁恕忽然问:“怎么过来的?”
宋林霖答:“我开了车。”
走下两级台阶后,她被身边人叫住,听到男人礼貌问:“方便捎我一程么?”
她以为这人刚刚的问询是绅士风度的体现,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要蹭车?
“你就这样相亲?”她到现在是真的有点想笑,于是真正放松地笑了一下。
“我第一次相亲就遇到了你。”梁恕语气淡淡。
宋林霖走到一辆白色奔驰旁边,和不远处的人说:“上来吧。”
系安全带时感受到男人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想偏头看,最终却只抬了下眼,就这么一眼的工夫,一朵玉兰花落到了车窗上。
梁恕动作很轻地关了车门,伸手去拉安全带。
十年啊,命运真是不可说。
宋林霖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打开雨刷器扫掉了那朵花。
倒车时她单手转着方向盘,很奇妙的,忽然感受到了春夜。
第2章 人情债高中初见
宋林霖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回忆过去毫无意义。这句话在十几岁到二十岁的那些年一直作为她的座右铭。
可能是因为和梁恕重逢的这个春夜太温柔,她难得想起了高中。
更确切地说,是想起了刚刚坐在她对面吃饭、和她聊天的那个人。
她和梁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梁恕这人出生带着基因彩票,在当时的学校混得风生水起,而她是砸钱进一中的借读生,在新学校人生地不熟。
“砸钱进一中”并不是她对自己的评价,而是转学过去后的某天从其他同学嘴里听到的——当然,也是事实。
那天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日子,但刚进入高三的学生们已经补课两周了,前几天还进行了例行的摸底考试。
宋林霖没有在新学校交到
一个朋友,却因为自己空降尖子班的行为成了一些同学的课后谈资。
一中的判卷速度很快,考后第三天卷子就被各科课代表拿回班级,在上课之前下发给大家。听说年级大榜第二天就会挂上,大家都很兴奋。
本次摸底考试是全省联考,数学很难,老师在课上说最后一道填空题只有几位同学答对了,他在课上念了名字,并加以简单的表扬。
宋林霖是其中之一。
这段时间没有晚课,算是给大家一个过渡的时间。
放学后,宋林霖单手利落地把椅子倒放在桌上,和往常一样背书包出了教室门。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却忽地想起自己落下了刚发下来的卷子,于是转身折返。
之后就听到了后门处的同学们对她的议论。
“杨迎、祝晨曦、陈子豪……这都是学霸级别的,梁恕虽然有点偏科,但在数学这儿可是能走竞赛的选手。他们几个做对了没啥疑问,这转学生怎么做对的?她不是十三中的借读生吗?”
“十三中的分数线得比咱们学校低五六十分吧。”
又一个声音道:“她摸底考试的时候座位旁边是梁恕啊,他们两个就隔着一条过道,眼睛不近视的话什么都能看见……啧,不过借读怎么不早来?这都高三了。”
宋林霖目标明确,十分清醒,她想要成绩和名次,想要能够得到的未来,因而并不太在乎背后的声音和别人对她的看法,整个人可以说是自在独行。
她本想忽略,拿完东西就走的,但好巧不巧,书包上的挂件和身边一个男生的书包拉链莫名纠缠在了一起。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她抬头,男生低头,两人面色都很惊讶。
宋林霖心说,哦,这位就是他们口中的梁恕。
她和梁恕的座位离得并不近,补课时又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两人并无交流,知道他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上课时老师们喜欢叫他。
第一次互批数学卷时他的卷子被分到了宋林霖手里。
因为那条理清晰、字迹大气舒展的卷面,宋林霖得以记住他的名字和长相。而且她能看出,这个梁恕同学人缘很好,身边围着一群人,下课时从不落单。
她来一中借读这事不假,中考分数不高也不假,但她自认学习不错,到了一个新环境会不自觉地最先关注成绩好的同学。
梁恕惊讶过之后就笑了下,又纳闷又无奈似的,一边说抱歉一边动手去解。
“没关系,不怪你。”解开后,宋林霖向后撤开到安全距离,朝他轻点了下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