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叙平生[带球跑] 第66节
  章芝纭瞧着他,又笑道:“那毛衣穿着多合身,多好看呐!”
  赵叙平没作声,迅速换鞋离开。
  头两天酒喝太多,今早实在没胃口,赵叙平坐在办公室,吃了半个饺子就放下筷子,呆坐好一会儿,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联系周静烟,问问她最近住哪。
  中午秘书来到办公室,当面告诉他,自己给周小姐发过消息,也打过电话,但周小姐一直没回应。
  午饭依然吃不下,赵叙平又呆坐许久,内心纠结一番,拨下江东铭号码。
  “东子,帮个忙吧。”他开门见山说道。
  “什么事儿?”江东铭问。
  “帮我问问你媳妇儿,周静烟现在住哪。”
  “不用问,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俩离婚后,她一直租着沈琳的公寓。”
  “也就是说,她跟你们一直有联系?”
  “准确来说是跟我媳妇儿有联系,跟我没有。”
  “你把公寓地址发我。”
  江东铭笑道:“怎么着,后悔了?”
  赵叙平:“后悔什么?”
  江东铭笑得更欢:“甭跟我装糊涂,你丫是不是后悔跟周静烟离了?”
  赵叙平:“我赵叙平从不会后悔,也从不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江东铭:“那你颠颠儿找人家干嘛?”
  赵叙平:“我俩离婚,她什么也没捞着,这么些年没工作,文凭又不高,我想了想,还是给她套房子吧,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江东铭:“善呐,大善人,以前还真不知道咱平哥这么善。”
  赵叙平颇有些恼羞成怒:“滚蛋,地址发过来,赶紧的。”
  江东铭善意提醒:“要不你还是提前打个电话沟通一下,省得跑空。”
  赵叙平:“行。”
  他可不会告诉江东铭,自己手机号早被周静烟拉黑。
  之前某个深夜,他心如乱麻,实在难以入眠,脑子一热,没忍住,给周静烟打电话,才发现再也打不通了。
  那晚过后,赵叙平喝酒喝得更凶。
  只有醉的时候,他才分不清现实与幻象,才能安然待在回忆里,待在身边还有她的回忆里。
  江东铭发来一个定位,又发了条语音嘱咐他去了那儿千万假装是偶遇,死也别把他供出来,否则死的人就是他——毕竟沈琳折磨人的功夫堪比古代酷刑。
  心不在焉熬到下班,赵叙平到点就走,将车停在周静烟住处外,发消息问江东铭:【她平时走哪个门?】
  江东铭:【我哪知道,你问问她】
  赵叙平心想:要能联系上,还用得着问你?
  赵叙平:【问问你媳妇儿】
  过了会儿,江东铭回复:【沈琳说那房子离南门进,一般她们都走南门】
  赵叙平立马调头,从北门开到南门。
  江东铭又发来消息:【哥们儿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刚才沈琳问我是不是对周静烟有什么想法,打算跟踪尾随,老子真服了……】
  赵叙平:【谢了啊】
  江东铭:【我估计周静烟不会要你房子】
  赵叙平:【不要拉倒】
  江东铭:【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多少有些后悔吧?】
  赵叙平:【没有】
  江东铭显然不信:【真没有?】
  赵叙平:【真没有】
  江东铭调侃:【那你还挺念旧情的,巴巴给人送房子*】
  赵叙平:【怎么着,送的是你家房子?老子房子多,老子乐意送】
  江东铭:【行行行,送呗,争取把房子送出去,最好连人带房一块儿送,看看周静烟收不收你这个三十好几的人形赠品】
  赵叙平气不打一处来,手机扔中控台,盯着南门,眼也不敢眨,生怕眨眼之间,周静烟就进去了。
  等到天黑也没瞧见周静烟身影,赵叙平降下车窗,心烦意乱抽了根烟,又给江东铭发消息:【问问你媳妇儿,她怎么还没回来?】
  半晌江东铭才回:【刚才孩子闹,陪着玩了会儿。你不会自个儿问啊,被拉黑了?】
  被他猜中,赵叙平板着脸胡诌:【没有,不想问】
  江东铭:【艹,你可真有意思,都腆着脸找过去了,又在这儿装高冷,逼王就是逼王,真他妈一点儿没变】
  赵叙平:【赶紧找你媳妇儿问去】
  江东铭:【等等,我得委婉打探一下,就这么直接问,你是嫌老子命长?】
  几分钟后,江东铭打来电话。
  “你还在南门?”他问。
  赵叙平:“嗯。”
  江东铭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回来吧,没用了。”
  赵叙平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江东铭:“我媳妇儿说,周静烟前天就搬走了。”
  赵叙平眉心紧锁:“搬哪去了?”
  江东铭叹气:“问了,不肯说,防着我呢,怕我告诉你。”
  赵叙平默不作声,喉咙忽然发堵。
  江东铭也沉默片刻,说:“据我媳妇儿透露,周静烟去了南方,我问哪个城市,我媳妇儿拒绝透露更多。”
  许久,赵叙平淡淡开口:“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望向窗外,夜色中,一栋栋公寓楼,一层层亮着灯。
  再没人为他在深夜亮一盏灯了。
  那个曾经为他亮灯的人,永远,永远,永远找不回来了。
  他心中筑起的坚硬堡垒,顷刻间土崩瓦解。
  赵叙平伏在方向盘上,紧咬着牙,那曾经被周静烟靠过无数次的肩膀,在抽泣中起起伏伏。
  第46章
  赵叙平极少哭。
  在外边打架挂彩不哭;回家挨揍不哭;遇到难事不哭……
  伊伊去世那会儿,他心里太疼,眼泪无法控制夺眶而出。
  周静烟南下的消息,仿佛一把刺刀,狠狠戳穿他的身体,每个毛孔都灌满了疼痛。疼痛流经五脏六腑,流经四肢百骸,他痛得生不如死,死难瞑目。
  所有人都夸周静烟好。她明明那么愚钝,可大家都夸她聪慧;明明那么叛逆,可大家都夸她乖巧。似乎她的愚钝和叛逆,统统留给他,给别人的,什么都好。
  他一个人承受所有骂名,好像罪有应得,又好像罪不至此。
  他从没说过爱她。
  因为不敢认,所以不敢说。
  他爱他的妹妹赵庭伊。在他的认知里,爱赵庭伊和爱周静烟,是两件相悖的事。
  他由此得出结论:爱赵庭伊就不能爱周静烟。
  今晚他忽然就明白了,亲情和爱情,是两回事。
  他可以爱赵庭伊,也可以爱周静烟。哪怕赵庭伊被周静烟的弟弟间接害死,爱就是爱,即便掺了恨。
  再恨也不能磨灭爱,只能让自己在爱恨中被这混沌不清的感情无尽折磨。
  周静烟愚钝也好,聪慧也好,叛逆也好,乖巧也好——因为她是周静烟,所以他爱她。
  许多年前,他在国外街边,听见店里传来歌声。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那首歌叫《老男孩》。
  他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早已离开。而他,早已不是男孩。
  他已经三十五了。
  他在二十七岁那年得到周静烟,又在三十四岁那年失去她。
  她走得干脆,消失得彻底。
  其实要查也简单,法子多得是,可他不想这样。
  她铁了心要走,就算查到去了哪儿,然后呢?追过去吗?求她回来?
  算了,他想。就像当初办离婚,盖戳前一秒,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后还是算了。
  他觉着母亲说得挺对,分开对他俩都好。
  过去他总以为自己对她已经足够好,可她不这么认为,才拼了命要离。既然如此,他最后能为她做的,就是放手。
  彻底放手,还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