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58章
云笙有些担忧地擦拭起剑,余光中瞥见一人的身影。
是沈竹漪。
他一身雪白缥缈的长袍,走动时衣袂飘飘,蹀躞系着劲瘦的腰线,紧实有力的双腿包裹在长靴中。
一阵风拂过,垂在他颈侧的长生辫发出清脆的铃声。
听见这声音,云笙的莫名开始浑身发烫。
她回忆起,在那个荒唐的梦中,他颤抖时,辫子上的银铃也是这般响个不停。
她的视线就不可避免地下移,落在他握着剑的手上,顺着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描绘,根根分明极具张力,而她知道,另一处的会更加狰狞。他皮肤白,所以也是粉色的。她始终忘不了,他面上那介于痛苦与欢愉之间的神情。
少年的身躯紧绷时,每一块肌肉都鼓噪,有一种极强地压迫感,他的神情也不似现在这般冷清,而是格外压抑地在她耳边吐露的隐忍滚烫的气息。
她满面通红,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登时感到手心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沈竹漪走到她的身前,将腰侧的白鸿剑抽出,只见桃红色的剑穗一晃,那把剑便落在了她怀里。
云笙吓得一个激灵,毕竟她的脑子里全是另一把剑,差点连白鸿剑都没握稳。
她抱着白鸿剑,心虚地看向他:“你、你把你的剑给我作甚?”
沈竹漪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下一场比试,你用它。”
“为何?”
沈竹漪垂下眼:“必要时刻,它会护你周全。”
云笙摇摇头:“不行。”
她仰起脸道:“你是最有希望的,我不能用你的佩剑。万一你换了剑,发挥失常了怎么办?”
沈竹漪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轻扬了一下眉梢:“对付这些人,我不用剑亦可。师姐何需挂心?”
云笙哑然。
说的……好像也对。
她真该担心的似乎是她自己。
她远远望着沈竹漪登上了论剑台之一,抱着剑没再开口,静静嗅着桃红色的剑穗上的竹香,直到听见论剑台的长老唤出自己的名字。
“蓬莱宗,云笙。”
云笙的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事关太子,自然引得众人关注。
她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登上了论剑台,对面立着一位腰细黄金犀角带的青年,正是太子姬承曦。
他正悠然自得地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笙登上论剑台。
姬承曦显然已经是此论剑台的擂主,自从他登上这论剑台就没下去过,和他比试的人全都惨败,就连崔家的少主也不例外,以至于这论剑台上全是鲜血。
和沈竹漪不同,姬承曦如今的模样和幻境内相差不多。
姬承曦打量她一眼,讥讪道:“你便是我那胞妹送羽扇信物之人?真是可笑,她去蓬莱宗大闹一通,就是为了笼络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云笙知道这狗太子的秉性,垂眼道:“殿下此言差矣。帝姬殿下不惜亲自动身去往蓬莱,是为严查禁药,庇护四海八荒免受奸邪所害。连我这种弱小之人都能得帝姬垂帘关怀,可见帝姬体恤民情,深仁厚泽。”
她一面说着,一面暗暗惊叹,帝姬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这狗太子的监视之中。
云雾缭绕的观剑台中,定远王冲帝姬眨了眨眼,满面欣慰:“这丫头倒是喜欢你,是个知恩图报的,连太子都敢呛。”
帝姬却摇了摇头:“我不该给她信物的,只会让她引火上身。”
果然,论剑台上的姬承曦变了脸色,摸向腰间的剑:“倒是能说会道。”
转眼间,便听一声脆响,太子便拔剑袭来,眼中闪着骇人的光:“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能耐。”
云笙手中的白鸿剑出鞘,她右手持剑,并未选择和他正面对抗,而是借着剑尖避开锋芒,朝着另一侧躲闪而去。
姬承曦扑了个空,转头时面色阴沉:“怎么,只会躲么?”
云笙感觉到*手中的白鸿剑生气了。
于是她也不打算忍了。她脑中涌现沈竹漪剑谱中的批注,心中也越发沉稳。
只见刺眼的剑芒飞至,少女的裙裾翩然,手中的白鸿剑倾泻一片霜色,只余一片冷然残影。
“叮——”剑锋相交时,姬承曦和云笙四目相对,唯见少女被剑身寒芒照亮的双眸。
姬承曦心中一怔,迅速反击,二人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退回一角。
姬承曦面上明显挂不住了,他的攻势越发迅猛,可谁知云笙看似柔弱,却身若蒲草,坚韧如丝,她的剑势和身法都格外诡谲冷凝,不似她本人之风。
一时半会,姬承曦还真拿她没办法。
眼见论剑台下的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显然这少女并非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同姬承曦分庭抗礼,着实令人有些吃惊。
“我听说……这个叫云笙的姑娘,前些年还是灵根受损的废人,短短数月不见,便已然这般厉害了。”
“不止呢,她并非剑修,而是符修。在秋猎的水镜中,我亲眼瞧见她能以符为阵呢!蓬莱宗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这般说,若是并非论剑,而是单纯的比试,太子殿下岂不是要输给她了?”
听到这些议论,姬承曦彻底怒了,指腹拂过剑端,冲着云笙冷笑:“能让本宫用到它,也算是你有本事。”
话音落下,云笙明显感觉到太子身上的气势变了。
他周身都泛起金色的光晕,但见剑气横生,游龙之势自他体内吟啸而出。
只是闪神之间,他便到了云笙身前,手中的龙泉宝剑如雷霆骤雨般落下。
“是剑骨!太子殿下身负剑骨,手握龙泉宝剑,何人敢与争锋啊!”
“王庭得此明主,荡平魔域也不在话下了。”
云笙的眼睛都快要跟不上,只得以白鸿剑抵挡,她步步后退,在这极强的剑威之下,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在勉强接下最后一剑时,她腿一弯,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云笙垂下眼,头晕目眩地盯着那摊血迹,才发觉自己握剑的手已经不能动弹了。
短短时间内,姬承曦便像是换了个人。
得天独厚,金玉为骨,原来这便是千年出一,令人趋之若鹜的剑骨。
她抬眼看向姬承曦,咽下喉中的腥甜。
原来这便是他们从沈竹漪那里偷来的东西。
姬承曦蹙起眉。
云笙的目光平静,可撞进这般明亮的眼眸,恍若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审视着他皮囊之下的真相。
姬承曦心中又惊又怒,再次提剑,已是下了死手。
但见千钧剑势冲云笙头顶落下,而一道剑光乍现——
白鸿剑径直飞出,雪白如霜的剑身挡在了云笙身前,桃红色的剑穗在疾风中翻飞。
那道剑意消散,云笙被余威波及,落下了论剑台。
她稳住身形,猛地抬眸,只听“咔嚓”一声——剑身如水般的白鸿剑在她眼前,断成了两截。
云笙整个人都僵住了。
姬承曦似乎也没想到竟让她逃过一劫,神情不甘,却又无法再出手。
论剑台长老宣布姬承曦获胜时,云笙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断成两截的白鸿剑。
她慌乱地去捡起断剑,却蓦地被人握住了手,而后拥了个满怀。
竹叶的清香充斥鼻尖,她抬起眸,看见沈竹漪,鼻尖泛起一阵酸意,眼泪这才后知后觉地落了下来:“对不起。”
她哑声道:“都怪我学艺不精,我不该用你的剑的,我护不住它。”
沈竹漪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它护住师姐便够了。”
云笙近乎咬破了唇瓣。
她心疼的握住断剑,默念道,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匠人修复你。
哪怕用光所有的积蓄,也在所不惜。
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云笙志不在此,只要能有资格进入下一轮试炼便行了。
可是她看过沈竹漪的回忆,知道他自小习剑,这场论剑于他而言非同小可。
他是很厉害,没有本命剑亦能打败许多人,可是,若是对上身负剑骨的姬承曦呢?
本命剑于剑修而言极为重要,并非普通的剑便能替代,沈竹漪很可能会因此与魁首失之交臂。
想到这里,云笙仰头看向他,内疚的眼泪不断地落下,喉间也像是被堵住了般格外晦涩:“小师弟,我不想让你输。”
生平第一次,她不甘心。
凭什么烧杀抢掠者摇身一变,就能风光无限,誉满天下,而承受了灭门之灾削骨之痛的人,还要背负一身骂名?
只因他们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就能将一切真相轻易抹去么?
正是因为她也经历过这种诬陷,知道其中酸涩委屈,所以她才更不想让他输。
那种卑鄙小人,不配成为白玉京剑主。
沈竹漪道:“那我便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