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欲要和燕辞楹走,却被沈竹漪用剑鞘拦住了去路。
  云笙知道他想说什么,轻声道:“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
  沈竹漪不以为然:“她只是封了经脉,又不是废了手脚。你是无知无畏,还是有好几条命,敢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走?”
  云笙道:“你就这般看不起我?一个身无灵力的人我尚且对付得了。若那梦中的女人真是我娘,那便是我的秘密,不能说与外人听。”
  沈竹漪的面色沉了几分。
  云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再者,她再危险,能有你危险?你方才在幻境里都做了什么,你忘了么?”
  沈竹漪怒极反笑,缓步朝她逼近,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的唇瓣上:“我都做了什么?”
  云笙蓦地红了脸:“你……你……”
  怎么能这般不要脸!
  二人的拌嘴落在燕辞楹眼里,令她微微有些动容。
  唉……果真是老了呢。
  哪怕用灵丹妙药洗去了容貌的衰老,可是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是怎么都带不走的。
  看见朝气的少年少女,还难免会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鲜活可爱。
  燕辞楹无奈一笑,这才缓缓抬眼,看向沈竹漪:“这位小公子,一切都是误会,我先前对你的孟浪之词和你捅我的这一剑,便是一笔勾销了罢?你非我红袖城中男子,调戏几句也不会影响名声,你也不必因此对我有偏见。”
  她妩媚的眼波淡淡流转:“你若非要和小云儿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是以何身份呢?我同她娘亲交好,自然也要对她负责,此事非同小可,只有她未来的夫婿可以知晓……”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红唇轻勾:“你这般关心我家小云儿,莫不是心悦于她?”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争锋相对的两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云笙的脸苍白了一瞬,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事情,转头道:“楼主慎言,我们之间只是一起合谋共事的利益关系罢了,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沈竹漪见她一副遭了洪水猛兽的神情,袖中攥着剑的手紧绷了一瞬。
  心里某处扭曲在一起,是一种莫名的酸麻,这种割裂而又复杂的情绪,令他有一瞬的茫然。
  而后,他心中燃起如燎原之势般的恼怒。
  他乌黑的眼眸亮得惊人,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你带她走,要杀要剐都随意。”
  第45章
  云笙跟在燕辞楹身后,尚且发现这百花楼内廊腰缦回,明暗相通,且每一处皆设有阵法,稍有不慎就会触动。
  她暗自庆幸没和燕辞楹撕破脸,毕竟光靠楼内的机关阵法,都足够让他们喝上一壶。
  约莫走过四五个垂花门机关,燕辞楹领着她来到一处阁楼。
  似乎多年无人踏足,推开阁楼的门,能闻道淡淡的霉味,灰尘飘在阳光中,像是梦境里的景象。
  燕辞楹有些不好意思:“当年你的母亲留下一抹神魂封印此处,说若是多年后有故人寻来,便引她来此。所以此地一直都是封闭不对外的。”
  说着,她眉眼有些落寞:“我当时就该想到,或许那时的她就已经在遭遇着什么,可是我却一无所知……”
  云笙一人走了进去。
  那道呼唤声越发近,直至云笙踏入阁楼,楼内的一盏盏长明灯次第亮起,阁楼中的封印终于重见天日。
  一抹残魂自封印处飘出,云笙很快便认出,这是她梦中的女人。
  她的容貌逆着光,始终看不清楚,可是声音却很熟悉:“皎皎,你既然找到了这里,说明你已然发现自己身体内的封印了。想必你有许多的疑问,你天生灵力稀薄,是娘所为,也和你体内的封印有关,可若是要解开这道封印,等待你的或许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你现在还有回去的可能。”
  云笙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抹残魂,半晌才道:“回不去的。”
  “我的灵力先天不足,我的炁海甚至比不过三岁幼童。旁人能做的,我都做不了。我连自己保护不了。”
  云笙曾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自己母亲的样貌,可如今见到了,哪怕是一抹残魂,她也看不清楚。
  甚至,她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她只觉得陌生,仿佛在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交谈。
  若不是心口处的长命锁一直在闪烁光芒,她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那抹残魂无法感知她的情绪,只是道:“皎皎,若你执意要解开封印,便切记,你来自云梦泽,你体内流淌的是云梦泽最纯正的血统,你要去做什么,无需去问任何人,你只需问你自己。”
  “若要冲破你体内的封印,需要修炼此心法,我这就将其授予你。待你将此心法修炼完,为娘自会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话音落下,一道金光没过云笙的额间。
  她错愕半晌,感受着身体内久违的温暖,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页页心法。
  那抹残魂拥抱住了她,像是冬日的雪缓缓融化:“我的皎皎,娘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的小手是那般温暖,娘多希望你能做个平安喜乐的普通人……”
  而后,那抹残魂便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云笙伸出手,却眼睁睁地看着残魂从指尖流逝。
  她面上的冷静彻底瓦解,心中堆积许久的情绪犹如决堤洪水倾泻而下。
  眼泪夺眶而出,云笙哑声道:“为什么要封印我的灵力?为什么要把我一人留在蓬莱宗?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对我不好。我被欺负了,我被诬陷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没有……”
  说着说着,她小声哽咽起来:“为什么你们赋予了我*生命,却不肯好好养我……”
  室内静悄悄的,只余她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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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笙从阁楼中出来时,燕辞楹已然在外头等候多时。
  见她欲言又止,燕辞楹笑道:“小云儿,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就是了。”
  云笙抬眸道:“当初我的父母,为何会弃我于不顾?”
  燕辞楹沉吟片刻:“小云儿,你出生正值王庭和魔域都动荡的时候,我身处百花楼无法外出,只知道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王庭的先皇与先皇后也死于其中,只留下年幼的太子与帝姬。”
  “你的母亲叫云何月,是已灭云梦氏族的后代,她与你父亲一见钟情,结为夫妻,他们二人伉俪情深、除魔卫道,也在早年间帮了我许多。”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母亲,是在她怀胎三月之时,那时她还说,等你长大些,会带你来见我。我曾向燕家发过誓,不得踏出红袖城半步,于是我就这般等啊等,等得百花楼的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你娘始终没有来。我派出打探的探子寻遍了人世间,也没能找她。”
  她眸光动了动,眼底像是初春的溪水化了坚冰,流淌出几分温柔:“我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娘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而且我很确信,她也绝对是个好娘亲。在她小腹微微隆起的时候,她就在给你筹备贺岁礼,法器、符箓、灵田、药圃不说,还有云梦的至宝纯阳珠。”
  云笙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
  “纯阳珠?”
  燕辞楹道:“云梦王族有两样宝物,一样是寒山玉髓,一样是凤梧海海底的纯阳珠,是世间最纯净的东西。”
  尹禾渊明明说过,纯阳珠是蓬莱之物,而她是父母不要的孤女。
  蓬莱好心收留她,她除了这枚长命锁……别无他物。
  想到这里,云笙攥紧了掌心。
  燕辞楹看见云笙的神情,也逐渐明白了什么,蹙眉道:“小云儿,你这些年都是如何过来的?”
  云笙犹豫片刻,简单地将能说的尽数告知了燕辞楹。
  燕辞楹气得一拍桌子:“蓬莱宗尹禾渊这个老匹夫!定是他私吞了你娘的东西,就算你娘有不得已离开的理由,也绝对不会不给你留钱财!小云儿,我今日便是倾尽红袖城之力,也要给你讨个说法!”
  云笙摇摇头:“不可。”
  红袖城这块肥肉郢都王庭早已虎视眈眈,若现在出了岔子……
  “在蓬莱地界不宜与他们有争端,我怕会是鹬蚌相争。”云笙抬眸道,“我会去调查清楚。若是属于我的,我定会叫他还回来。我可以处理好这一切,这些小事便无需楼主费心了。”
  燕辞楹见她面色凝重,便料到她还有其他的顾虑。
  这孩子,哪怕是到现在,还是完全没有信任她……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人情都不愿欠。
  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天降的馅饼呢?
  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出马,把那些都拿回来,不好么?
  或许是她曾受过他人恩惠,得知受的恩惠都要十倍百倍奉还。
  所以她宁愿一开始就靠自己。
  这却让燕辞楹越发心疼起来。
  燕辞楹领着云笙去往阁楼的廊下,此处可以望见外头广阔的湖景,依山傍水,缠绕着阑干生长的凌霄花点缀在湖光山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