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师妹,师父身子不适,尹师弟又尚在被关禁闭。我这些日子都会留在宗门,你若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师兄定有要务在身,我还是不叩扰了。”
“你的灵石可还有的花?若是不够……”
“够的。”
“……”
二人相对无言时,薛一尘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他这位师妹。
她的肩颈很薄,有些瘦弱,却衬得仪态更为秀美。
鬓角的碎发后藏着玉白的耳垂,耳垂上缀着一颗珍珠。
像是她肌肤的光泽,不知触碰起来,是否也如珠玉一般温润。
他都没注意,那个泡在药罐子里的小姑娘,像是柳叶抽条一般长开了。
薛一尘的眼底流露几分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他静默片刻,从袖中取出带回的糕点,缓声道:“师妹,这是我在镇子里给你带的马蹄糕,你不是最喜欢吃了么……”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师姐。”
二人举目望去。
绵绵细雨中,沿着栈道两侧,满树的海棠花娇艳。
沈竹漪便立在层层栈道之上,睨视而来。
乌黑的额发遮掩着他苍白的侧脸,他的眉骨压眼,唇若烟霞,冷白的指尖轻轻一晃:“过来。”
云笙隔着深浅不一的海棠,遥遥与他对望。
随后,她谢绝了薛一尘:“不了,我不爱吃。”
说完,她便提起裙摆,顺着栈道向上。
沈竹漪唇边扬起浅浅的笑。
薛一尘对这突兀的打断心生不满,他仰头看向沈竹漪,目色严峻:“这位明霞峰的同门,你腰封银链上的刀似乎开了刃。”
“恕我直言,刀剑无眼,若是有人不慎被其所伤,该如何是好?”
满树的海棠花随风而靡,芬芳四溢。
云笙想为沈竹漪辩驳,却听头顶一声极其轻的哂笑。
沈竹漪侧过头,柔软的睫毛扫下来,他漫不经心拂去沾衣的粉红花瓣,那双眼弯起笑弧:“……不慎?”
朦胧烟雨中,少年腰间缀着的利刃闪着寒芒。
他居高临下看过来,鸦青色的睫毛又长又密,轻笑时唇红齿白,比周身的繁花更旖旎明艳:“那便希望他下辈子慎重点吧。”
薛一尘凛然抬眼,手也覆上了身后的剑匣,气氛一时之间降至冰点。
云笙心里一跳,沈竹漪这嘴真是抹了砒霜,舔一口要被自己毒死。
她连忙回眸道:“他只是在打趣说笑。”
这般明显的维护,令薛一尘蹙起的眉头越发深了。
见势不对的云笙立刻找借口开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一步作两步,顺着栈道向上而行。
没有再回头。
第13章
绵绵细雨中,云笙紧紧跟在沈竹漪身后。
沈竹漪从袖中取出一枚熟悉的瓷瓶,冷白的指尖捻着从中倒出小红丸,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
云笙蓦地一惊。
她认出,这是他们二人初见时,他往她嘴里塞的毒药。
他还说这毒药叫烟花,发作时会在体内爆炸,把她炸得东一块西一块。
当时她还在感慨这毒药滋味很甜,像是糖丸。
所以、所以,这真的是只是糖丸?
对上她的视线,沈竹漪弯了弯眼眸。
他又从袖中取了什么,而后,指尖点上云笙的唇。
他指尖尚沾着冰冷的水珠,散发着青柠般的花香。
猝不及防地,云笙张开了唇。
那枚东西就被顺势塞入了云笙的口中。
浓郁的奶香味弥漫在唇齿之间,她下意识嚼了一下,有些粘牙,却也香甜四溢。
沈竹漪眼眸弯弯,声音也若清脆的环佩之音:“你没有乱吃旁人的东西,这是奖励。”
云笙吃完,才反应过来那句“没有乱吃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回想起他之前所说,他幼时养的狸猫是因为误食了旁人给的毒药而死。
她踏上栈道的步子一顿,愣愣地看向他,再回想起他方才挥手召她来,将糖递到她唇边,显然是一副褒奖的样子。
简直不可思议,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
云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进了明霞峰的府邸。
府邸内比外头昏暗许多。
直到他止步,覆手旋转角落里一貔貅摆件,一道密室的暗门乍现。
沈竹漪似乎看出了云笙的犹豫,他也不催促,只是用指尖散漫地敲击着那尊凶神恶煞的貔貅摆件:“能助你修复灵根的术法,被王庭称为禁术。”
“此术虽有奇效,却需建立阵法,深入灵台识海,稍有不慎,便会损害识海。识海受损,人就会变得呆怔痴傻,故而被禁用。”
他微微侧过头,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笑意:“师姐可会害怕?”
云笙当然是害怕的。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子夜化形的精怪。
他的面容玉白清隽,眉目含笑地立于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暗隧道之前,暗红的外袍上绣着大片的牡丹,像是吸饱了殷红稠热的血,于烛火之下肆意盛开。
灯花劈啪作响,密道幽深寂静。
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企图蛊惑她走入身后的深渊。
可是……恢复灵力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云笙必须得赌一把。
她神情逐渐变得坚定:“我不怕。”
沈竹漪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般说,笑吟吟道:“过来。”
这甬道幽长昏暗,四步便设有一处照明的烛火。
越往里走,便越发森冷,云笙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紧跟着沈竹漪。
甬道的尽头是一方密室,密室四角燃着红烛,暗红的光溢满整个房间,靠墙的梨花木架格里摆满了形色各异的傀儡木偶,它们被天蚕丝缠绕着,被血红的光照拂得分外诡异。
云笙杵在门口,有些发怵。
沈竹漪自顾自走入,停在红光大盛处。
他微微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截刻着莲花纹路的银色护腕,隐隐可见护腕之下流畅的肌肉和手背凸起的青筋,在血光之中颇有力量和压迫感。
“此术法需在此画出阵法,你我二人皆需要入阵,以引线将入阵的人连接,以此将意识和灵台相连,神识也会相通。”
“在此之前,为保术法能够平稳,你我二人需要签下灵契。”
他慢条斯理地以丹朱在地面画着阵法,侧过头时眼尾漾着淡淡的笑意:“师姐缘何离这么远?”
云笙:“……”
因为这个阵法看起来就很邪性啊!这黑心师弟该不会要把她给献祭了吧?
虽然她是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是以命相许是不是有点过了?
云笙的手攥紧了些,犹豫片刻,才缓步走入那红光大盛的阵法。
她抬头看向沈竹漪:“这个灵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竹漪道:“对于两个不了解彼此的人,神识相通,进入灵府是风险极高的事,很容易被当做外来物绞杀。而建立了神魂的灵契,此举便会安全许多。”
云笙点头:“那要如何建立?”
沈竹漪忽然不说话了,盯着她修长的脖颈。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伸出手捏着她的后颈。
像是提小猫一样,他将她提到自己跟前,顺势将她胸前碍事的头发撩至脑后,暴露出一侧雪白的脖颈,对准肌肤上青色的血管咬了下去。
云笙吃痛一声,立刻挣扎开,震惊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沈竹漪摸了摸唇角的血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颈侧那道泛红的牙印。
热血滚过四肢百骸。
他浑身的骨头也跟着酥软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闭眼,反复地体会着这一瞬的悸动,蜷缩着的尾指泛起战栗。
不知道切开她的筋脉,血液迸发而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潮湿温暖……
云笙被沈竹漪盯得毛骨悚然。
虽然他面上的笑意很温柔,但是她总觉得身后冒着寒气。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沈竹漪的脑海里已经以各种可耻羞-臊的姿势死了一遍。
云笙颤声道:“你、你不吃人吧?”
现下有很多人修炼邪功,以人为食,沈竹漪不会也是……
沈竹漪用力捏着手上的护腕,将目光从她颈侧的伤口上移开。
“神魂契约,需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乳-交融。”
说着,他亦伸出手,淡声道:“取我的血,融入体内。”
她顿了顿,从身侧取出匕首。
她用匕首在他手上割出一道小口子,血落在匕首上,她伸出舌尖,舔去匕首的血珠。
她的动作格外秀气,又带着几分谨慎。
沈竹漪取出那张早已拟好的灵契,对她道:“师姐还需要核查一下么?”
云笙接过来仔细查看,其中共有六十多条,密密麻麻的,可内容却都大致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