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蜂鸟:时空追凶1990(出书版) 第12节
  “那没必要抛那么远啊。”冯凯说。
  “不要着急,去看看就知道了。”顾红星专心致志地开车。
  两道雪亮的灯光,照亮了逐渐被夜色笼罩的省道。
  一个小时后,冯凯和顾红星来到了龙东县的现场。这个现场也处于偏僻之地,但好歹就在省道旁边,他们至少不用跋山涉水了。
  省道边停着好几辆警车,还有几名警察在现场拍照,闪光灯时不时地照亮这一片几乎没有人步行经过的区域。省道的北侧,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的北边则是一个看上去像是水坝的土坡。
  尸块已经被人从树上取了下来,放在地面上的一块大塑料布上,卢俊亮正在其他民警打着的手电筒的微光下,检验尸块。
  “怎么发现的?”顾红星下车和龙东县的民警寒暄了几句之后,问道。
  “多亏你啊。”一名看似是领导的警察说。
  “说什么呢?王局长。”顾红星莫名其妙,问道。
  “都是因为你之前推行的《现场勘查规则》,要求所有民警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必须对立体空间——尤其是高处进行勘查。”王局长说,“我们的交警同志,下午来这里处理一起两车剐蹭的交通事故。他们认真学习了《现场勘查规则》,工作态度也非常认真,所以看完了车辆,顺便看看路边的树木。没想到这么一看,居然发现树杈中央有很多苍蝇在绕着飞。这不,就发现了这一块尸块。”
  “人家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这是自己栽树,自己乘凉。”冯凯打趣顾红星。说完,他穿过树林,向大坝上爬去。
  “最重要的问题,”顾红星走到蹲在地上的卢俊亮身后,问,“这两块尸块是不是同一个人的?”
  “应该是的。”卢俊亮回头说,“这块尸块是一个女性的腹部和骨盆。骨盆下端,也是从股骨颈的位置锯开的,和之前在池塘发现的左侧大腿的断端是吻合的。等会儿把尸体带回去拼接一下,如果软组织断端也能对上,那就可以肯定是一个人的了。不过,这一次尸块没有塑料袋那样的包装物,而是用一根铁丝穿着,嫌疑人是把铁丝圈挂在了树杈上。”
  “挂着尸块的树干呢,勘查了没有?”顾红星又问殷俊。
  殷俊摇摇头,用手电筒照亮了树干,说:“局长你看,这树皮斑驳,根本不可能留下痕迹啊。”
  “可是,嫌疑人为什么要把尸块挂在树上?是为了更好地藏匿吗?”王局长在一边插话道,“埋起来岂不是更方便、更保险?”
  “没关系,我们是第一个发现尸块的,按道理这个案子算我们的。”顾红星拍了拍王局长的胳膊,说,“尸块我先带走,如果有需要你们配合的,我及时和你汇报。”
  “你客气了,随时吩咐。”王局长如释重负。
  “等会儿,等会儿。”冯凯此时从小树林里又钻了回来,指着北边的大坝,说,“你们这就走啦?不问问那个大坝是啥吗?”
  “那不是大坝,那是铁路啊。”王局长说。
  顾红星瞪大了眼,张着嘴,陷入了沉思。
  “老顾,你还记得第一个现场池塘边有什么吗?”冯凯一脸兴奋地问。
  “你是说,铁路抛尸!”顾红星说。
  “对啊!你想想,谁会闲着没事把尸块挂树上?”冯凯说,“而且这尸块也有几十斤吧?拎着它也不好爬树啊。”
  “所以,是有人从行驶的火车上,随手扔下了尸块。铁路的地势高,树林的地势低,尸块坠落的过程中,正好挂在了树上?”顾红星一边推演,一边说,“对啊!这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了。”
  “我感觉要破案了。”卢俊亮直起身,说道。
  “这次多亏了老凯,我都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总觉得尸块是被人挂上树的。”顾红星笑着说,“我一定要给你报功!”
  3
  青山区殡仪馆内,一间破旧的小房屋就是公安分局的法医学解剖室。
  虽然这里灯光昏暗,但是比起现场的手电筒光,那是要好了不少。
  “这是女性腹部软组织和整个骨盆。”卢俊亮说,“腹腔脏器都没了,但可以看到,尸块是从胸椎和腰椎的交界处截断的。下方,两条大腿都是从股骨颈处截断的。这样看,嫌疑人分尸的目的,还是为了方便包装、抛尸。”
  “取走脏器,是为了好抛尸对吗?”冯凯在一边问。
  “是啊,这里只有软组织和骨骼,而且被冲洗得十分干净。”卢俊亮身边的法医周满说,“这条铁丝是从骨盆下面的‘闭孔’穿过来的,所以抡起来就能抛出去。”
  “闭孔?”顾红星问。
  “是啊,人的骨盆下方,左右各有一个骨质结构的大孔,叫作‘闭孔’。”卢俊亮说,“如果铁丝穿在软组织上,因为铁丝很细,尸块重量很大,铁丝孔周围的软组织一被拉扯,就很容易被撕裂而分离。但如果铁丝穿在骨质的闭孔里,就不会脱离了。”
  “嗨,你们闻见没有,这上面也有杀虫剂的味道。”冯凯凑近闻了闻,说。
  “是啊,这块尸块,还是呈现出一种矛盾的状态。”顾红星说,“喷杀虫剂是为了不被苍蝇盯上,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可是,这尸块甚至连包装物都没有,怎么看都能看出是人类的组织啊。”
  “现在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嫌疑人作案吗?”冯凯说,“咱们能不能对两块尸块进行同一认定啊?”
  “谁说不能?”卢俊亮在砖砌的解剖台上,把大腿和骨盆拼接起来,说,“你看,骨质断端和软组织断端都是可以吻合的,绝对是一个人。”
  “这样也行?”冯凯惊奇地说,“你们法医真是办法比困难多。”
  “卢老师在现场就说了,只不过你那时候去爬大坝了。”周满笑着说。
  “还能看出什么?”顾红星问。
  “女性,没有生育史。”卢俊亮说,“处女膜陈旧性破裂。阴道里有明显的炎症,应该是正在犯阴道炎。不过,阴道内膜有新鲜的生前损伤,说明死亡前应该遭受过暴力性侵。”
  “强奸、杀人、碎尸……”冯凯思索着。
  “没了吗?”顾红星接着问。
  “耻骨我锯了下来,正在煮着。”卢俊亮指了指解剖室门口的炭炉,说道,“等一下我来算算年龄。”
  “煮什么?”顾红星问。
  “用耻骨联合面来推断年龄。”冯凯回答。
  “这你都知道?”卢俊亮讶然,“去年才有法医前辈公布了这种方法,我也是刚刚学会,还准备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说完,卢俊亮走到了门口的炭炉边。炭炉上有一口铝锅,此时锅内的水早已烧开,锅盖“噗噗”地跳动着。卢俊亮揭开锅盖,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顾红星有些反胃,干呕了一下。
  卢俊亮用筷子夹出锅内的骨骼,说:“煮熟,是为了软组织更好剥离,这样就能清楚地看到骨质上的纹路了。”
  “喏,按照老前辈的方法,这个死者应该25岁左右。”卢俊亮说,“误差在正负两岁。”
  “这么准?”顾红星怀疑道,“比用牙齿推断年龄还准?”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用。”卢俊亮说,“要不,等破案了再验证一下?”
  “托你吉言。”顾红星说,“那死因能看出吗?”
  “看不出。”卢俊亮摇摇头,说,“反正腹部没有损伤,具体死因,还得找到更多的尸块才能下结论。”
  尸检结束后,已经是深夜。顾红星想了想,还是让大家好好休息,而自己则连夜去办公室给局党委打起了报告。
  第二天一早,专案会准时开始。
  “考虑到两块尸块之间距离50公里,而且都是铁路沿线。”顾红星说,“目前推断,嫌疑人应该是从火车上抛尸。死者是一名25岁左右,身高158厘米的年轻女性,没有生育史。”
  “铁路抛尸?”殷俊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条铁路,好像既跑客车也跑货车,能判断嫌疑人是坐的客车还是爬的货车吗?”
  “包装物都没有,都不避讳人,肯定是爬的货车。”卢俊亮说。
  “那可就不好查了,据说这条线路上的货车还真不少。”殷俊说。
  “这个我有不同意见。”冯凯举了举手,说,“你带着一具100多斤的尸体,能爬上货车?”
  “嗯,从尸块的皮下脂肪厚度看,这女的至少不瘦。”周满帮腔道。
  “那会不会是停车的时候上去的?”卢俊亮问。
  “货车出发前,司机都是要检查车厢的。”冯凯说,“而且,如果真的不避讳人,他为什么要给尸块喷那么多杀虫剂?如果爬货车,喷杀虫剂就真的是多余动作了。”
  “这是个矛盾点。”顾红星说。
  “我觉得不矛盾。”冯凯说,“假如我是嫌疑人,选定了火车抛尸。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个行李箱或者大袋子,把分解好的尸块装好,然后正常乘车。现在是10月初,还是有不少苍蝇的,为了防止招苍蝇,他只能给尸块喷上杀虫剂。也就是说,尸块有一个外包装物。而我们看见的塑料袋,实际上是嫌疑人为了方便抡起来抛尸的,并不是为了隐匿尸块的。”
  “哦,有道理。”卢俊亮说。
  “如果这样做,那么坐客车更方便。”冯凯说,“只要他每隔一段时间上趟厕所,在厕所里依次抛掉一块尸块就可以了,并不会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
  “你要这样说,确实可以解释一切。”卢俊亮说,“那是不是就好查了?”
  “也不好查。”顾红星皱着眉头说,“铁路沿线这么长,嫌疑人是哪里人?从哪个站点上车的?坐的是哪一趟车?这些都不太好查。”
  “实在不行,我们把所有途经这条线路的火车都查一遍。”殷俊说,“专门找厕所里的痕迹。”
  “不可行。”顾红星说,“每趟车都有很多厕所,线路上又有很多趟车,还不能影响火车的正常运营。这要查起来,得派多少民警跟车搜查?”
  “是啊,炸药清查行动还在收尾的关键时期呢。”冯凯说。
  大家陷入了沉默。
  “其他尸块呢,师父,有人去找吗?”卢俊亮问。
  “有。”顾红星说,“昨晚我就连夜打了报告,要求市局通知这条铁路沿线所有辖区的派出所,派出人手沿着铁路两边寻找。这个工作今晨就开始行动起来了,我们区涉及的三个派出所都已经出动了。不出一天,就会有更多的尸块被收集到我们区殡仪馆的。”
  “通过尸块,也许能找到其他的线索吧。”卢俊亮说。
  “可是我们不能光等尸块啊。”顾红星说,“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从杀虫剂入手呢?”冯凯说,“我们目前找到的两块尸块,不管是在水中泡了好久,还是在空气中晾了好久,都能闻到明显的杀虫剂味道。如果嫌疑人带着一大包尸块乘车,当时的杀虫剂味道应该更浓烈,一起乘车的人应该会有闻到的。”
  “这是一个好办法!”顾红星拍了一下桌子,说,“我现在马上电传铁路公安局,让他们协查曾经携带大包、大行李箱,且身上有杀虫剂气味的人。”
  “是的,所有的铁路公安派出所的民警都派出去,挨个问,尤其是那些经常乘车的乘客,总有希望找到线索。”冯凯说。
  一直到10月9日,尸块终于收集得差不多了。
  沿着铁路沿线,各派出所民警经过搜寻,分别找到了面部被划烂的头颅、全套内脏器官、上半部分的躯干、两侧的胳膊和右侧大腿、右侧小腿及脚掌。
  也就是说,除了左侧小腿和两侧手掌,其他部分都已经找齐了。
  顾红星和冯凯再次来到了区殡仪馆,此时卢俊亮正在对全部尸块进行拼接。他见到顾红星,说:“全部尸块都一样,都被仔细冲洗过,完全不滴血了,也都被喷洒过杀虫剂。”
  “有什么其他线索吗?”顾红星问。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卢俊亮说,“死者颈部有明显的表皮剥脱,颞骨岩部出血,心脏、肺脏都有出血点。可以确定她是被人掐死的。”
  “这个对破案没多大用处啊。”冯凯挠了挠头,说道,“尸源有什么线索吗?”
  “首先,包裹物是没有什么线索的。”卢俊亮说,“躯干被截成上、下两半,都是用铁丝穿的。下半部分穿过闭孔,上半部分是铁丝从右侧第六、第七肋骨的间隙穿入胸腔,又从第四、第五肋骨的间隙穿出来。除此之外,其他尸块都是用毫无标志的透明塑料袋装的。凯哥说得不错,无论是铁丝还是塑料袋,都不是为了包装,而是为了方便抛甩。躯干因为太大,塑料袋装不下,所以选择了穿铁丝。”
  “我是问尸源。”冯凯说,“你越来越像你师父了。”
  “你别急嘛。”卢俊亮笑着说,“死者的面容被毁,一双手掌又没找到,所以无论从面容还是从指纹,都无法确定身份。右脚倒是在,但是用脚趾纹是没法确定身份的呀。麻烦的是,死者没有衣服、没有文身、没有胎记、没有疤痕,任何特征性的东西都没有,现在唯一知道的死者个体特征就是血型,她是ab型,其他的没了。”
  “你等等。”冯凯问,“为什么有关死者个体特征的东西都没了?是不是凶手有反侦查意识,所以故意把手掌藏匿,把面部毁容?”
  “反侦查意识肯定有啊。”卢俊亮说,“不然怎么会想到坐火车抛尸?”
  “那如果是这样,假如我们的民警都很细心,该搜的地方都搜了,那么为什么左侧小腿没有找到?”顾红星问。
  “肯定是左小腿有特征呗。”冯凯说,“有文身,有疤痕,或者干脆就是残疾人。不过,即便知道这个,也还是很难找到尸源啊。”
  “这至少是一个线索。”顾红星说,“我来安排查找失踪人口的同志多留意这个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