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陈今昭未料到他突然会有此言,一时间诧在那。
  不等她发问,姬寅礼就直截了当道,你小妹之事,她瞒着你,你可有想过缘故?
  应是听从家中母亲的吩咐
  错了,她应是比谁都更希望你小妹外嫁出去。朝宴,她有异心,莫要久留她。
  看着青篷马车消失在宫墙尽头,他推开刘顺递来的鹤氅,转身回了殿。
  为何他如此笃定那么娘的心思,因为由己推人,陈今昭待其妹妹的在意,连他心里都不是滋味,更何况同在一个屋檐下、对她有着些阴暗心思的么娘?
  日日看着,焉能不煎熬?不生嫉,不生妒?
  回家的一路上,陈今昭的灵台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真真可谓是拨开云雾见晴天。
  她彻底想明白了。
  其实自打父兄去世,她又意外觉醒前世记忆后,就陷入了巨大的迷障中。纵是她看似融入了这个朝代,但她骨子里还是无法正视这个与她前世截然相反的封建时代,有意无意的处处回避,逃避,不敢正面交接。
  尤其是将所有人的责任扛在肩后,她更觉得四处皆是危机,哪怕如今身份问题已然解决了大半数,她仍觉自己身处刀戟丛林之中,依旧总想着龟缩起来,不敢朝外探分毫。
  保身二字似沉重大山,牢牢压她头顶,逼她收敛了周身触角,畏缩不前。以致她这些年,活的像任何人,唯独不像自己。
  他说的对,她确是对自己太过苛刻。
  她既容旁人择自己的路,为何就不能容她活出自己。
  这一刻,笼罩在她周身的迷障越散越淡。
  活到今日,没有哪刻她的灵台如此清明。
  她是陈今昭,亦能活出陈今朝。
  第105章
  陈今昭到家的时候,陈家堂屋的灯还在微弱的亮着。
  稚鱼第一时间跑出来迎她,嗫嚅着嘴唇,哥。
  陈今昭拉着她一起进了屋,屋里一家子人都在,幺娘也抱着熟睡的小呈安坐在椅子上等她。
  家里人局促的看着她,皆是憔悴与不安。
  我想通了,稚鱼外嫁的事,我同意了。在她们惊喜看来的目光中,她揉揉稚鱼的脑袋,你想嫁个有本事的人,这没错,哥尊重你的想法。
  稚鱼激动的抱住她胳膊:哥!
  陈今昭话锋一转,不过,若嫁入高门成为大家宗妇,却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打明个起,你且开始跟我学管账目罢,这还只是个开始,主持中馈、礼仪教化、人际往来以及家族中的产业经营等等,你都要学得尽善尽美。这些我日后会陆续请人来教,但你要从现在起就得开始为之做准备。
  又看向陈母与幺娘,等来年京都各府邸家眷再送来宴请帖子,娘你们不必再推了,可以择合适的宴会参加。毕竟,日后稚鱼若真入了贵门府邸成了宗妇,作为姻亲,人情往来少不了的,所以从现在就要筹备起来。至于相关应酬礼仪,以及京都各家府邸后宅错综复杂的情况,接下来我会请个精通这些的嬷嬷来教你们。
  眼见陈母不自信的抻抻衣服,陈今昭就安慰道,没什么难的,就与娘你们在吴郡时候参加的宴会一样。家里的宫绸也不必再省着,给你们几个多做些衣裳。
  时间不早了,她简单说了些她的打算,安了她们的心,就让早些睡了。
  回了耳房,陈今昭对幺娘道,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幺娘,你与娘参加宴会时可多打听着,看看有没有与稚鱼合适的。
  她同意托举稚鱼,不代表她看得上那罗行舟。
  本来低着头局促难安的幺娘,闻声刹那抬头,翕动着嘴唇,急促着声保证道,表兄,我会的!你放心,我定与娘多打听着,给小妹选个好人家!
  从来说话细如蚊蚋的她,此刻难得提高了声,急促又急切。
  陈今昭点头,我信你的,幺娘。
  幺娘却当即惶愧无措,双手慌乱的不知往哪放,表兄,小妹的事,我
  不提那茬,过去了。
  清早起来,陈今昭伸了个懒腰,望望外头依旧昏暗的天色,不由摇头。虽昨个一夜好眠,清早起来也一扫疲惫,但这上朝的时辰着实太早,也不知何时能改改这制度。
  一家人围坐桌前,说说笑笑的用膳,一如从前。
  陈母等人见她精神奕奕,心情甚佳似更胜以往,并未因昨日之事而情绪低落,不由都开怀起来。
  宣治殿内,随着执事内监的高唱声,朝议开始。
  礼部尚书先行出列:来年春闱在即,臣等已将新增改科场条例编纂成册,恭请殿下御览。
  内监接过奏章,小步匆匆上阶,呈递宝座前。
  宝座之人翻过,来年应试人数如何?贡院号舍可又修缮妥当?
  国子监祭酒与工部左侍郎分别出列。
  回禀殿下,应试学子已经陆续进京,人数较之去年增了一成。臣请增派巡绰官维持场规,以防代考、夹带等客场舞弊。
  贡院号舍已经修缮完毕,臣请派员查验。
  准奏。阖上奏章,摄政王望向众臣,科举取士乃国之根本,孤还是那句,胆敢伸手舞弊者,一经查出,一律严办!望诸卿共勉。
  记起今岁春闱时候的腥风血雨,殿内气氛为之一肃。
  文武大臣纷纷持芴躬身:臣等谨记!
  接下来,又有大臣出列奏议,或是太常寺卿上奏祭祀事宜,或是钦天监正奏报天象事宜等等。
  在大理寺丞奏报完田产纠纷案后,户部右侍郎出列。
  殿下,今岁澶州、睢阳两地遭遇涝灾,臣请减免受灾两地农税三成。另,来年春耕在即,臣请工部调拨农具两千套,分发各州县。
  准奏。
  户部右侍郎正欲回列,就听得队列后面位置传来清朗的声音。
  臣有本奏。
  宝座上的人以及文武大臣的目光,刹那齐齐看了过去。
  陈今昭持本出列,声音清晰的朗声道:启奏殿下,今岁春耕时节,臣等在京郊试用新式农具,收成较往年增了一成余。现已在周边州县试行推广,其中两地具报效率显著提升,余者尚在观测。此乃详实数据,恭请御览。
  双手将奏本呈递给内监,她持笏继续又道,臣请旨,将新式农具拨给户部,派发各州县,以利天下农耕。另,臣请派遣屯田司十位精通农事官员,携带新式农具前往受灾两地,督导当地农事。
  殿内空寂了几息的时间。
  大抵都在震惊于,平日隐形似的人,如何突然吭声了。见其当众持本上奏,这还当真是头一回。
  宝座之人翻过奏折,眼眸低垂的在那清隽字迹上游移而过。须臾,掀眸直直定向出列之人,凝视两息。
  准奏。
  回了队列,陈今昭胸腔里的心仍在砰砰跳个不停。
  首回出列奏议,在威严肃穆的金銮殿内,在群臣百官的万众瞩目中,发表自己的提议,她难免紧张到后背出汗。
  但立于朝堂之上,陈策得允之后,那种居庙堂得以用她微薄之力为黎民解忧的成就感,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无比雀跃与欢喜。
  散朝后,她感到缓行面前之人的目光时,未抬眸,只抿唇微微一笑。那人脚步微顿,随即走出了宣治殿。
  工部右侍郎离开前勉励她两句。
  上朝前,陈今昭自是与他通过气了,所以他便也不会觉得对方是僭越上奏。只觉这踏实肯干的属下,不再一味闷头苦干是好事,朝议中肯发表声音,也能给工部在朝堂上添一分力度。
  陈今昭不等阿塔海离开,就赶紧叫住了他。
  阿塔海见到她还有些不自在,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就脸撇向旁处,僵硬杵那。
  阿塔海,今个下值后,你有旁的事吗?
  陈,你,啥事?
  陈今昭冲他一笑:没啥事,我在清风楼做东,想请你喝酒去。
  啥?!他指着自个鼻子,瞪大了眼,你请我喝酒?
  就是请你啊,你要没啥事的话,那这事就说定了啊。
  在他目瞪口呆,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前,她拱手冲他行礼告辞,海兄,酉时清风楼前,不见不散。
  阿塔海张大了嘴。
  海、海兄?!
  陈今昭整整衣襟,刚要雄赳赳的直奔翰林院而去,却听见有人唤她。她寻声望去,就见是沈砚朝她走来,往日忙碌匆匆的他,今个竟没提前离开。
  泊简兄今个不忙了?
  忙里偷闲罢了。沈砚打量她一圈,难掩诧异,我今日看朝宴你着实不同了,观之竟有锐意进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