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稚鱼怔住。
娘,稚鱼,你们别担心我现在于朝中的处境,目前也算轻舟过了万重山,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了。日后就算有万一,也有八成把握能全身而退。陈今昭语重心长道,所以稚鱼,我养得起。往日你怎么过,以后你继续这般过,什么都不用改变,不用操心。等我去寻郑牙人,让他好好挑个俊美的
哥。稚鱼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眼睛垂着不敢看她,不会的我可以学。至于伺候婆母女人都要从媳妇熬成婆的。
陈今昭倏地看她,好似听到了极不可思议之言。
稚鱼把脑袋垂得更低,双手绞着帕子,我,我更想要个顶天立地的夫君,能为我遮风挡雨,而不是徒有虚表,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要吃我娘家饭,还要我哥来养,遇上事什么用都顶不上哥,我,我想嫁个有本事的人。
好似有什么劈落在耳畔,震得陈今昭双耳嗡鸣,周围所有声音刹那消失殆尽。
她呆呆的坐着,这一刻似有万千话想说,可又失了声,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半会,她方转动目光,看向旁边垂首的妹妹。
稚鱼,你从前不是这般说的。你说你最讨厌学女子的闺训,说你不外嫁去伺候人,去看人脸色,还说以后会开个铺子挣钱自己花
哥,那是我小时候的话,现在我长大了。
一句话将她牢牢钉在自己的椅座上。
时空错乱,两个时代的思想交织碰撞,最后各行其道。
让人此刻也分不清楚,是她们思想固有的局限性作祟,还是她的思想成了这个时代另类的局限性。
陈母担忧的看着她,说话陪着小心,今昭,你妹妹有个好归宿,其实也是件好事。再说这好姑娘都没有招婿的,会被说闲话的。
话语像是延迟般缓慢的落入耳中。陈今昭好长时间才回了神,看向了陈母,稍顷,又将眸光转向旁处。
有本事的不止他罗行舟一人,我给稚鱼再挑个好的。
听她哥终于松了口,陈母与稚鱼都是浑身一松。
哥,其实罗他其实,也还好。
好在哪?好在夜里醒来见到他,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反应到这话是讽刺罗行舟长得丑,稚鱼忍不住开口替他辩解道,哥,他就是嘴凸眼小了些,哪有你说的那般丑。他人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我没见到他男子气概,只看见他在衙署,叉腰仰头,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一言不合就对着人唾沫横飞的直喷。
稚鱼张了张嘴,又闭上。
陈今昭起身,我有事出去趟,娘你们将饭温下先吃,不必等我。可能我会回来的晚些,你们先睡。
那今昭,你路上小心。
我省得的。
院子里的长庚见她出来,忙跟了上来。
刚在外头他也听见了堂屋里的争执声,他着急,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慰。
对了少爷,鹿大人来信了。
想起什么,他忙将一份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
陈今昭神色一缓,立刻展开来看。
说来也巧,鹿衡玉开篇竟提了罗行舟的事,问她知不知罗行舟连着两月发了五篇文章,全都是变着花样夸她的话。让她赶紧打听打听,他姓罗的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胸口不由起伏,暗恨这鼠辈这般早就有了贼心。
长庚现在也培养了自己的消息渠道,听闻陈今昭问了此事,就摇头说,没听过那罗行舟近两月在京中有赋文发刊。
陈今昭琢磨会就明白了,敢情是怕她瞧见心中起疑,所以没敢在京中结集镌版,而是将文章发到外省去了。
真有他的!
少爷,我们去哪?
套好马车后,长庚回头问她。
陈今昭捏着手里的信,一时间竟也彷徨了。她有话在心里快憋死了,想要找人倾吐,却又不知能和谁说。鹿衡玉远在天边,而沈砚则还在孝期,她也不好过去打搅。至于俞郎中,人家有妻有子的,她这会去人家里做客更不像话。
走,找个酒馆陪我吃会酒,说会话。
长庚节省惯了,驱车带着她来到处牌匾都裂开的小酒馆。
陈今昭也不在意酒馆大小,就是这店里火炉子烧得不够旺,冻得人有些哆嗦。叫了几个菜,让烫了壶热酒来,她就与长庚对坐下来。
少爷,你说过的,驱车不要吃酒。
瞎没事,你驱的是马,马可以自己跑。
长庚皱着眉看着对方给自己斟满的酒,为难了会,咬牙坚持了一半原则,我只喝一杯。少爷再倒,我也不喝。
陈今昭举杯与他碰了下,快喝吧你。
两人喝尽,她招呼长庚吃菜。
长庚,如果你是稚鱼的话,你想招婿留在家里,还是想外嫁出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来日?
少爷,我不是稚鱼小姐。
陈今昭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假如,假如!
长庚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你没想法吗?
我假如不出来。
陈今昭使劲揉了揉自个的脸,不知自己为何想不开,要跟长庚一起来吃酒闲谈。
这样,我换个说法。就依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稚鱼留在家中与外嫁出去,哪个于她而言更好?
小姐愿意留就留,愿意嫁就嫁,都好。
你这话说的,嫁谁能一样吗?
反正小姐爱嫁谁,就嫁谁呗。
陈今昭坐在椅上喘了两口气,倒杯酒,一口干了。
我跟你说话能气死。这一根筋的性子像谁了你!
我是少爷一手带出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在沉默中吃酒用饭。
主要是陈今昭在吃酒,长庚在用饭。
出了酒馆,见到灰蒙蒙的夜色,她突然拍额想起一事来。
白玉镯子!
第104章
陈今昭家的乌蓬马车抵达昭明殿时,寝殿之人刚刚换好寝衣,准备上榻入睡。
得知她来,他趿拉着鞋快步出殿,迅速上下打量她一番。
如何突然过来?是出了何要事?
他严严实实堵在她的马车前,她这会正掀着帘子,抬下去的一条腿收回也不是,继续放下去也不大妥。
殿下,不是什么大事,我来是想取回镯子。
提起这个,她不免有些难为情,毕竟是她张冠李戴,弄错了镯子的主人。再看他已经解了发冠,穿着绸缎寝衣,明显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她心中又升起丝歉意来。
我这会过来,是不是打扰殿下就寝了?
来的时候她倒没想那么多,凭着酒后的一腔孤勇,十万火急的催长庚驱车入宫,满脑子只愤愤想着得赶紧将白玉镯收回来,明早好摔回给那不知死活的罗行舟。
此时到了昭明殿,酒意稍退的她方反应过来,这么晚来这的确有些不妥当。
姬寅礼在她被酒熏红的面上扫过一圈,朝她抬臂,过来。
等人带着一袭清冽酒香靠近,他就揽了她的背,俯身的同时,另只臂膀穿过她的双腿,轻易将人抱了起来。
去哪喝酒了?
小酒馆。
以前跟你说过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也不常喝,就偶尔喝一回。
刘顺带着人一直随在左右打着绸伞,挡着寒夜的风。
等他主子抱着人进了殿,他就招呼殿内的人都出来,并嘱咐人去膳房熬些醒酒汤来。
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旺,甫一进来,就觉得融融暖意扑面而至。
进了殿,姬寅礼就将她放下,示意她在案前落座,而后就去了多宝阁抽屉里,取了白日那檀木盒子出来。
陈今昭起身双手接过,蠕动着唇细语歉声,这回的事,是我没弄清楚,误会了阿塔海军。等明个,我会亲自向他请罪。
视线在抠在檀木盒上的泛白指尖上掠过,他眼皮一掀,目光在她颓萎的面容上反复逡巡。
是有心事?
她眼眸低垂而下,呆望着檀木盒沉默不语。
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却听她从鼻息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嗯字。
他不由心中大怜。
拉过她的腕骨来到近前落座,他亦拉了椅子坐下,伸手不由分说的将她手里攥的分外紧的檀木盒夺下,扔在桌上。
不与我说说?他放柔了嗓音,劝慰道,说说罢,省得憋在心里闷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