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见着了迎面而来的三人,公孙桓就停步捋须,笑看着他们。其身后的一干西北文臣也一并止步,捧着堆公务安静驻足原地。
  陈今昭他们遂几步上前拜见。
  都是英年俊才啊。公孙桓无不赞赏的看他三人,又赞道,听闻你们授业颇具良策,连阿塔海那群无法无天的莽夫们,都被君等治得服服帖帖,当真了不得。
  说着就言语敲打西北文臣,世间俊才何其多也,尔等身前就有三位逸群之才。在西北之地尔等确是出类拔萃,亦有些成就功勋,但在这英才荟萃的京师,尔等那些浅薄才学又哪值当挂齿一提。
  公孙桓的目光着重看向身后居前那人,敏行,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尔等需切记,莫要仗着些许寸功就居功自傲。
  敏行是江莫的字。江莫闻声,无不谦恭的低头应是。
  身后其他西北文臣亦如是,各个低头垂眼似那最乖顺不过的学生。
  陈今昭的余光往那群人身上偷瞄了眼,这群西北文臣虽不似阿塔海那帮虎将们的虎背熊腰,但也生的高挺健壮,他们这些京官们往对方身前一站,难免就会被衬出几分文弱来。
  此刻,江莫等西北文臣们乖顺的站在公孙桓身后听训,手捧公务各个低眉顺眼,宛如乖乖仔一般,让她有些难以想出鹿衡玉所描述的他们放浪形骸的场景。
  待公孙桓带人离去,陈今昭与鹿衡玉暗暗交换了眼神。
  装相。鹿衡玉对陈今昭比划了个口型,后者暗笑不止。
  沈砚一直低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遂也没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
  三人继续前往西配殿,开始了这日的授业。
  下值后,沈砚与她二人打声招呼后就先行一步。
  这段时日他皆是如此,行色匆匆不知家中有何要紧之事,每每都先他们一步快步离开翰林院。
  陈今昭与鹿衡玉都是有分寸之人,虽有所疑惑,但也不会刨根问底。今日亦是如此,通往出宫的路上,照旧只剩他们两人结伴同行。两人也不赶时间,就不紧不慢的边走边聊,权当踱步散心了。
  今夜你回去歇整一番,明个咱再出来吃酒啊。
  成啊,不过下次吃梅子酒,酸甜又不太烈。前几回那杜康酒,可将我脑袋都喝闷了。
  哈哈,你不是自诩酒量惊人吗,还认怂了不成。
  再惊人也架不住这隔三差五的就喝上一回啊。
  近段时日两人外出小聚的时候的确有些多。想起鹿衡玉还满心以为年后能够被外派出京,陈今昭就不由想叹气,她都不知要如何开口与他说,外调之事怕要成空。
  她又不是愚钝,昨夜那位以投壶来婉拒她外调之意,如何能让人听不明白。或许那位对他们起杀机之余,可能不免又存了几分让他们与西北文臣左提右契相互制约之意罢。
  所以,那位是大抵是不会允他们外调出京为官,以防打乱他对来日朝堂的布局。
  见到鹿衡玉满心期待的模样,陈今昭咽下了要说的话,心道算了,暂且不去扫他兴罢。待来日寻个时机,再与他说。
  到了两人小聚这日,他们依旧是在玉春阁推杯换盏,谈笑窃语,好不惬意。可待小宴散尽,他们说笑着走出雅间时,却不期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或许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两人也不过在吃酒时嘀咕两句,那群西北文官的装相,怎料刚出雅间,就与对面雅间出来的江莫等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双方皆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脚步都有迟滞。
  不过几个瞬息,两方都反应了过来。
  西北文臣们一人搂着个美娇娥,醺红着脸站没站姿的将他们二人放肆的打量,直将两人看得双双冷脸皱眉。
  鹿衡玉暗骂声晦气,陈今昭心道了句都是些两面人。
  二人不欲与这些人多做纠缠,移开目光抬步就要下楼。
  欸,两位侍讲大人怎么见着咱们就要走啊,莫不是瞧不上咱们这些外地官们?却在此时,一个西北文官竟快步过来挡住两人去路,斜着眼看他们,说话拖腔带调的,敏行兄,若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公孙先生还让吾等多向这京中俊才们多多向齐。今日恰逢如此良机,不妨请二位与咱们同聚如何。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说话时轻浮的目光不住在两人脸上打量,尤其在看向鹿衡玉时,其面上露出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人看了作呕。
  鹿衡玉气得头脑发昏,陈今昭也冷了眸光。
  她没搭理这个不知所谓的西北文臣,转身面向那群人之首的江莫,抬袖略施一礼,江大人,吾等同朝为官同为千岁效力,还望以和气为主,若闹得太过那双方面上也不好看,你说是吧?所以还烦请让让,莫要伤了同僚间的和气。
  江莫本是倚着美娇娥在旁看戏,闻声就诧异的朝对方望去,目光将人打量几个来回。
  对面之人他早闻其名,不过还是头回近距离的仔细打量。
  这一眼望去,他不免面浮了丝阴晦的笑来,对方通身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太过惹眼,纯粹的像似不染半丝污垢,真是让人恨不得染脏。
  站直身体,江莫推开怀里娇娥,肆笑意中带些恶意的走向陈今昭,陈侍讲给我等戴的这顶大帽,我可不敢苟同。刚才两位侍讲大人见了吾等,却连声招呼都不打,难道要伤同僚和气的不是两位吗?
  他边说边伸手朝陈今昭抓来,来,既然是尔等先失礼,那少不得过来自罚三杯。只要你认罚,吾等就既往不咎。
  江莫本意是要抓她肩膀,见她惊怒后退躲闪,便不由朝她迈过去两步。但大抵是醉酒脚底不稳,一个踉跄后他身体失衡前扑,将人猝不及防抵在墙壁之际,那只手也不期方向失衡竟沿着对方衣裳领口直接滑了进去。
  触手的一片细滑触感让江莫脑中懵了瞬。
  但转瞬下腹一阵剧痛,却原来是对方猛地屈膝用力顶来。他刚痛苦的躬了身,对方已然屈肘死命朝他肩背狠力一击。
  陈今昭脸色铁青,顶上他肩背的手肘被震得发麻,可此刻气怒攻心的她早已感受不到了。此时此刻,她恨不能锤死他!
  敏行兄!
  周围人一片惊呼,有人指她怒斥,竟敢对敏行兄下此毒手,你找打不是!
  眼见一圈高挺健壮的西北官员怒气冲冲围过来,陈今昭与鹿衡玉脸色齐齐一变。正待两人都打算着,若一会没法寻机逃跑,那就索性蹲地抱头认命挨上几拳、随后就倒地装死时,却冷不丁听那江莫忍痛道了句。
  放他们,走。
  在众西北文官们不甘或不善的目光中,陈今昭他们两人提心吊胆的从他们当中穿过,快速下了楼,几乎狂奔的逃离玉春阁。
  这玉春阁太不讲究,日后咱再不来了。
  临上马车前,鹿衡玉擦把额上冷汗,切齿恼愤道。
  玉春阁本是有别于青楼楚馆的雅所,如今不知是换了主事还旁的原因,竟变得如此乌烟瘴气。
  陈今昭白着脸也心有余悸,那群西北文臣亦同样不讲究,若不是今夜亲眼所见,我都不知他们竟可如此荒唐!
  一想到刚才肌肤上那股陌生触感,她就脸色难看,内心只觉万分恶心与难受。再也忍受不了,她就与鹿衡玉匆匆话别,上了骡车连声催促长庚赶紧赶车归家。
  她等不及要沐浴擦洗,一刻也等不及!
  在两人车马离去后,西北那群文官们扶着江莫上了马车,而后驱车往医馆疾驰而去。
  不过这些后续,陈今昭与鹿衡玉他们就不知了。
  此刻皇都昭明殿,灯火通明。
  公孙桓手握密录,视线反复在那醉酒狎妓、亵渎京官、行事荒唐、言行无状等几行字上流连,脸色不大好看。
  他知江莫等人近月来是有些狂肆的,却没料到背地里竟能猖狂至此。
  是臣管束不力之过。臣有罪,辜负了殿下厚望,恳请殿下严惩。公孙桓朝御座方向躬身下拜,诚恳道,回去后,臣亦定会严厉责罚管教,使其不敢再妄为。
  姬寅礼重重将折子拍在案上。
  文佑!你还是不明白。他推案起身,几步踱至阶前,居高临下望着公孙桓,语气是少有的冷肃,在京官这里,你倒是重德尚才,缘何到了西北文官这里,你反而偏废起来?连立身之本的德行都欠缺,焉能仰仗其日后能成为济世良才!
  殿下江莫他
  公孙桓闻言一急,刚要出声为其辩解,却被上首之人挥手打断。
  吾之前与你提过,西北贫瘠土地上的种子,乍然进入京都这富贵窝里,来日是陷进其内,还是扎根其中,全靠他们个人造化。能者上,庸者下,是吾等欲成大业的一贯典则。大浪淘沙,淘得是金子,而非砂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