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得不说,在听到不是点名道姓宣他们三单独出去听诏时,陈今昭简直是大松口气,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噗通声,落回了原位。
  沈砚与鹿衡玉应也是这般想法,她都能听见二人暗呼口气的声音。
  在翰林院众人躬身作揖后,刘顺方徐徐展开明黄诏令,高声唱道
  奉摄政王千岁诏曰: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守义、刘景和、吴明远,授业不精,职事不逮,有负孤之委任。兹特贬此三人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以儆效尤!孤惟赏罚分明,黜庸擢贤,既已贬黜庸者,自也进秩良才。翰林院编修沈砚、鹿衡玉、陈今昭,才识明达,勤勉尽责。今特擢升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锡之诰命,以示褒奖。翰林院乃储才之地,愿诸君朝乾夕惕,笃学不倦,不负孤之所望。钦此!
  翰林院众人齐拜:臣等接诏,惟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顺带人离开前,特意将陈今昭三人叫到跟前交代一番,道是殿下有交代,今个就不必去上书房偏殿授业了,待明早辰时再按时过去。至于授业内容与进程,由他们自行安排。
  这回刘顺面对三人时,没了上回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虽依旧是皮贴肉的笑,却不似从前那般骇人了。只是陈今昭总觉得,他那笑里似乎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意味。
  各自归位时,他们三人身上或多或少落了些隐晦目光。
  有质疑不满的,有羡慕嫉恨的,自然也有等着看好戏幸灾乐祸的。
  这时候,原翰林院侍讲学士几人脸色灰败的从外头回来,往日与之交好的官员见此,不免忙过去安抚两句。
  听到被宣旨罢黜原职,几人也不意外,只是在得知接替他们职位的是那三杰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但同时,心里也对那三杰升起了几丝怜悯。
  现在升职了是欢喜,可待明日他们三便知道厉害了。
  此刻想想,他们虽被贬了官,但好歹自此再也不用去面对那群无知的匹夫丘八,这般想想竟也觉得有些解脱。
  陈今昭等人确是被突如其来的擢升诏令给惊住了。
  这不声不响的冷不丁提拔,当真让他们没个心理准备啊。
  最为惊喜的当属鹿衡玉,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升官,更何况还是连跳几级,从正七品直接跃升至从五品!
  虽说去教那群丘八们念书,肯定是有难度的,但世间何事不难?想法子克服便是。如此一想,他不免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幻想待明日去偏殿面对那群丘八学生时,要如何如何。
  陈今昭也是有些惊喜,不管怎么说,收到擢升诏令总比遭受训斥敕诏要好得多罢?更何况,这一升职,她就从此摆脱了值宿的折磨了啊,就单是这点就令人再开心不过!
  相对来说,沈砚倒是反应平淡。不过能升官、能不必值宿,到底也让人心情舒畅,没见他此刻提笔挥洒的姿态,都格外的轻松欢快。
  但三人的轻松欢喜没有维持到午时。
  因为午时之前,新的值宿卯册下来了,而他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面对三人铁青的脸,他们的新上官给出的解释是,考虑到现今安排的值宿人员过少,七日轮一回着实太过苛刻,遂将值宿官员上调至从五品,亦可稍解值宿人力不足之困。
  末了,新上官来了句:如此,尔等半月方值宿一回,比之往日也松泛诸多了。
  午膳时候,三人气的都没吃进饭去,尤其是鹿衡玉,整个晌午都脸红脖子粗的直喘粗气。无怪乎他最气,观这卯册排位,高居榜首的就是他,而这卯册之首,亦代表了上官的厌恶顶峰,换谁也得气不忿儿。
  下值后,陈今昭有气无力的挥别了同样丧丧的鹿衡玉。新制从今夜开始施行,换言之,明夜就要轮到她了。
  月明星稀,季夏的深夜,天阶夜色凉如水。
  姬寅礼处理公务劳顿之际,就带着公孙桓到庭院里散步,两人边走边闲谈,不知不觉就出了十王府,登上府外的高亭。
  登高望远,凭栏俯瞰夜色下的皇城宫阙,但觉今日之心境比之往昔又有所不同。
  公孙桓的目光难免落到衙署的星点灯火上,遂笑说,今夜也不知是翰林院哪位官员在值宿,总归不会又是那陈探花罢。
  因着这话,姬寅礼眼前几乎瞬息又闪现过,那场混沌梦里忽急忽缓的几幕画面。
  垂手候在旁的刘顺,刚要回句说,今夜值守的是那位鹿榜眼,却在下一刻将要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余光瞧见,刚才还凭栏远眺的殿下,不知何时已压低了眼皮,抬手捏揉着眉心。从他的角度来看,总觉得殿下此刻的脸色不算好看。
  公孙桓见此,以为是他们殿下乏累,遂关切道,殿下若是乏了,不妨早些回寝殿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倒也没那么疲累。姬寅礼这会已面色恢复如常,再次凭栏远眺时,双臂倚着阑干朝外俯瞰,谈笑自若,今夜月明如昼,清风微醺,如此良辰美景,文佑不妨陪我多看上一会。
  公孙桓遂也倚阑眺望,不过再美的景,看得久了也觉乏味,于是又建议道,殿下若有兴致,那桓陪殿下四处走走?或可去那翰林院走上一遭,看看有无良才可用?
  也罢,便过去看看。
  此时翰林院值房内,鹿衡玉正来回走动着醒神,内心直骂着该死的于上官,诅咒那姓于的下辈子投胎做骡子去。
  在房内走得累了,他便稍微靠墙站着歇会,或是稍稍在椅上坐一会。但也不敢多坐,因为他向来觉多又好眠,实在怕自己稍稍坐久些,就直接原地闭眼睡了过去。
  站在游廊里的公孙桓,见里头人如拉磨的驴子般,一圈圈的走,不由忍俊不禁。
  殿下,此人好似是那三杰中的鹿榜眼。瞧这三杰皆各有性格,也都着实有趣。
  且进去看看罢。
  姬寅礼等人一进值房,恰与呆若木鸡的鹿衡玉碰个正面。
  短暂的惊魂后,鹿衡玉浑身的毛发都要竖起了,好在还没忘赶紧趋步上前施礼问安,只是出口的话直打着叩齿音。
  从前听那陈今昭说起直面这位摄政王爷的情形,每每见其提起时都是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也只是随着唏嘘两声,没过多的感同身受,如今临到自己直面王驾,方知个中厉害。
  对方尚未言语,他已冷汗如瀑。
  起来罢。姬寅礼看他一眼,往临窗案边走去,也不知尔等三杰平日如何编排本王,各个视吾都似视那洪水猛兽。
  这话虽似是笑语,却听得鹿衡玉魂飞魄散。
  臣、臣等并未,臣、臣等不敢
  对方挥手,打断了他哆嗦不成句的话。
  姬寅礼抚袍落座,眸光往空空如也的案面上一扫而过,掀眸问,对于明日给武官们授课,你腹中已有章程了?
  鹿衡玉瞳孔骤缩,要,要什么章程?
  在他看来,给那群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授课,最大的难点不就是要如何约束他们好生向学吗?至于如何约束,那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不能上全武行罢。
  至于授业的内容,那更是简单,他闭着眼都能给那群武夫们授课。所以,还需个什么章程?
  鹿衡玉嗫嚅着嘴唇一时不答,那对面人的视线就一直落他身上。无形的压力让他双膝发软战栗难立,没有哪一刻他是如此的想念陈今昭,他迫切的想知道,究竟要如何来直面这位摄政王爷的无形逼问。
  是沈侍讲授《说文解字》,陈侍讲授《三字经》,微臣授《千字文》。
  这会猛地记起下值前,三人对明天授业内容的分配,鹿衡玉就赶忙按此回了句。
  姬寅礼收了目光,不咸不淡道,也罢,既观尔等如此胸有成竹,那本王就以观后效了。
  一个尔等,听得鹿衡玉头皮都要炸开,这连坐的意味,当真是令他心口狂跳。
  对方已不再多做停留,径直推案起身,抬步就走。
  只在离开前扔下最后一句,但愿尔等贤才,不日便能功见成效,毋负孤之简拔。
  鹿衡玉在对方离开后,瘫靠在椅背上,恨不能厥倒算了。
  一人犯错,三人受累,如此一想,他就欲哭无泪。当真要羞惭死他!
  此刻,他算是理解了陈今昭,为何每回值宿遇见王驾亲临后,回头总要真情实感的骂那上官几句。换他如今也想跳脚骂!该死的姓于的,若不是他,自己能遭遇这飞来横祸吗!
  第28章
  陈今昭大清早一过来,就被鹿衡玉的殷勤劲给惊呆了。
  大清早赶来累了吧?快坐着歇下缓缓乏。他绕到陈今昭身后,小意温柔的给她捶着肩,左边捶完捶右边,嘴里不忘碎碎念,以后也不用特意给我带早食,这尚膳司的饭我也吃得惯。瞧你跑的满头汗,来,快喝点茶润润嗓,茶水我早就给沏好了,这会应该已经放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