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后 第91节
  让她回去吧,哪怕再也不见,她会活着不是么?
  马车颠簸得季松心绪不宁,他却无数次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尽头。
  让他多抱她一会儿,就一会儿,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抱她了。
  可长路再远终有尽头,何况两家离的并不算远。
  车轮停下来的时候,车厢也不再颠簸,沈禾照旧闭着眼,只是长长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
  季松瞧着她,终于开了口:“到了苗儿……到家了。”
  沈禾睁眼看着他,见他苦笑着:“我……等下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一家团聚,我进去了,怪不好的。”
  沈禾慢慢低下了头:“你知道,我都听你的。”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要我回去,我也乖乖听你的。”
  季松嘴唇嗫嚅了下,慢慢低下头,解开了腰带上的绿松石坠子:“……这是,是我第一次捣巢的战利品,跟了我七八年了,我把它交给你,就当,它替我陪着你,好不好?”
  沈禾说好,吃力地抬起手指去接绿松石坠子,季松却避开了她的手,弯腰将坠子系在她身上:“真好看,配我的苗苗。”
  话说到了这里,车厢内又安静下来,倒是外头乱了起来——
  季松没少陪着沈禾回娘家,何况马车上有宁远侯府的标记,门房早就认出来来人是谁,这会儿跑出来,正在和车夫闲话。
  季松抹了把眼,起身下了马车,伸手将沈禾抱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口中不住吩咐:“你乖乖吃饭,不要绝对不喜欢就不吃了,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
  “过段时间杏子就下来了,那东西酸,伤胃,少吃点,冰碗什么的也一样。”
  “下个月,你葵水该来了,不要怕麻烦,让田田给你揉揉胳膊腿儿……我之前教过她,她会。”
  “还有衣裳,不要嫌衣裳重,春捂秋冻,你不要贪凉。”
  “还有……”
  季松还想说很多很多,可转眼就到了门口,他只得将所有话都吞了下去,转身望着沈禾低垂的面容。
  季松苦笑:“苗儿你记着,只要我活着,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遇到麻烦了就来找我。不想找我,找人知会一声就行,我总能替你摆平了。”
  “还有……再过两个月,就是岳父大人的寿辰了,我能过来么?”
  “不是逼着你见我,而是、我身为女婿,就该来给老丈人贺寿,你说呢?”
  沈禾总算抬起了头。她照旧无悲无喜:“子劲,你想做什么,我根本拦不住。”
  季松陡然沉默起来,许久后才道:“……好,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外头天冷,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
  沈禾果然离去,季松站在外头,瞧着她身影一点点被大门吞没,又见门房诧异地凑了过来:“姑爷怎么不进去?”
  “您是……安排了些什么?要是有吩咐,小人替姑爷做了就是。”
  季松转过头来,面容也平静下来:“没什么,我在这里吹吹风,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门房满心诧异却乖乖离去。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这些下人可以插手的。
  季松在大门外等了老半天,他看见燕子朝着屋檐下头俯冲而去,瞧见麻雀在墙头蹦蹦跳跳,也知道那门房偷偷看了他好多次,等到他沾得浑身发软,终于忍不住想要离去——
  这几天,他也难捱得很;好几天不曾吃饭,又昼夜不息地照看着她,何况她那样决绝地丢了他。
  季松不由苦笑,忽然被门房叫住。
  季松只当没听见,信步朝前走着,那门房便拦在他面前,两手将个瓷罐捧到了季松面前。
  季松无心理会,也没心思处置他,只往旁边走,想着绕过门房,却听门房道:“姑爷,家里新做了些粥,姑娘让我给姑爷送过来些,说是尝尝鲜。”
  季松掀了掀眼皮子,半信半疑地望着门房:“是、是她让人给我送过来的?”
  “是,”门房心里有些打鼓,依旧道:“是啊,姑娘进家就说饿了,夫人就拉着姑娘去了厨房,两人一边说一边煮粥,又问我姑爷还在不在;听说姑爷还在,就让我送粥给姑爷。”
  门房百思不得其解。这粥他也看了,就是罐再普通不过的白粥,不说燕窝银耳这些珍贵的东西,就连红豆绿豆都没放一颗,汤粥薄得连个米粒都没有,也不让姑爷进去吃,就这么让他送了过来。
  门房还害怕呢,人家一个侯府公子,又是威名赫赫的锦衣卫,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啊,怎么就送了份白粥,也不怕人家生气?
  不想季松低头笑了。他眼睫不住颤动,两手接过罐子捧在心口:“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就说我很喜欢,谢谢她了。”
  门房搞不懂俩人在搞什么,只应了,又见季松脚步轻快地上了马车,放好帘子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罐子。
  罐子只有些微的热气,里头是一份薄薄的粥。
  说粥有些不太贴切,因为这粥里并没有米,只一层薄薄的白浆。
  是粥最上头的米油。
  季松爱喝这个。他自小打熬筋骨,食量大,爱吃肉,也爱吃米面,不怎么爱喝汤。
  沈禾不一样,她吃饭前总要喝上一小碗汤,还问他喜欢喝什么?
  季松没法回答。他喝汤都是吃饱了溜溜缝,哪像她那样?
  但沈禾也不知道怎么发现他爱喝这层薄薄的米油了。
  平心而论,季松确实爱喝这份米油,尤其是暮春初秋,把米油完完全全地晾凉了,喝起来有股香醇的甜味。
  这会儿见了这份粥,季松忍不住地落泪,一面笑着,一面将它喝了个干干净净。
  温热的米浆入腹,季松终于觉出他还活着。
  厨房里,沈禾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
  周夫人忍不住笑:“你瞧你,怎么要了份白粥?”
  沈禾不吭声,反正那是她的生身母亲,又不会拿她怎么样。
  又听周夫人问:“你给他送了一罐子米粥,也不怕他生气?”
  沈禾照旧没说话。
  她没吃饭,季松也没吃饭,这回俩人都熬得够呛。
  那人又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给他送份薄粥养养肠胃,可比送那些珍馐佳肴强多了。
  “这季松怎么折腾我闺女了?怎么把我好好的一个闺女祸害成聋子了?”周夫人开着玩笑:“苗苗,和季松闹脾气了?”
  自己闺女自己清楚,沈禾打小就聪明漂亮,再加上病弱,自小受尽长辈宠爱,性格很是强势;虽然外表瞧着柔柔弱弱安安静静的,可要是惹着了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回闺女回来,小脸瘦的快要脱了相,周夫人气得恨不得将季松打上一顿;可转头一想,这回姑娘回来了,肯定也是季松送过来了,季松又没有进来,可见这错,也不是季松一个人身上的。
  沈禾总算抬起眼来。她看着母亲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季松他是个混蛋!”
  话一出口,心里的委屈就再也藏不住,沈禾哽咽着痛骂季松,骂完了觉得口干舌燥,又端起粥碗一饮而尽。
  周夫人便放下心来。
  方才沈禾气坏了,人哭着,声音又快,她骂季松的话,周夫人有一大半都听不清;可她骂完了就吃粥,可见心头那股气下去了。
  只要还能吃饭,那身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吃完了粥,沈禾觉出不好意思来,忽然不敢去看母亲,就见母亲起身离开:“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有什么委屈,睡醒了再跟娘说。”
  “洗完澡穿什么衣裳?棉的还是丝绸的?”
  沈禾习惯在晚上洗澡,洗完了换件衣裳正好睡觉;她身体又弱,怕冷怕热,所以天气炎热时穿丝绸的,天气寒凉时穿棉的。
  这会儿听见母亲的话,沈禾下意识想说丝绸,又生生忍住:“棉的吧……”
  季松那个人,宁愿她穿得厚了、自己不睡替她打扇,也不愿意她太早穿绸缎衣裳。
  回家后万事都好,沈禾舒舒服服地吃饭睡觉,闲了就和母亲一起看看书、绣点东西,那点病不药而愈,短短一个月,脸就圆了一圈。
  周夫人忍不住问:“这几天过得舒服吗?”
  沈禾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又听周夫人笑:“季松可就没那么舒服了。听说他日日买醉呢。”
  沈禾面上的笑顿时消失了。她不痛快地别过头去:“关我什么事?”
  周夫人只当看不见女儿的不开心,低头一针一针绣着手下的并蒂芙蓉花:“因为盛羽和季松生气了?”
  沈禾面色僵了一僵,慢慢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事沈禾自己也有错误,倘若季松不肯原谅她,真的如他所言、把她打得屁股开花,沈禾也只能认了。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虽然她怕疼,但这个理没错。
  季松说出她深藏的过往后,沈禾其实就原谅了他,甚至觉得愧对于他。
  可沈禾说端水过来时,季松的反应吓到了她。
  何况还有季侯爷。
  沈禾忘不了那天的季侯爷。他面色颓然,眼睛里满是无力,彷佛他不是镇守边疆几十年、从无名小卒杀成实权侯爷的大将军,而是个对儿子无可奈何的老父亲。
  倘若只是小两口生气,季侯爷怎么会是那副表情?
  直到现在,沈禾都不清楚那天的季松究竟做了什么。
  但隐约有个猜测。
  猜测季松要软禁她。
  沈禾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但她就是有这么个想法,这想法还非常强烈,强烈到她寝食难安,一定要逃离季松。
  这回……幸亏季松把她送了回来,否则她恐怕再也没办法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并蒂芙蓉花绣好了花瓣,周夫人放下了手中的绣样,从一排五光十色的丝线里挑选合适的颜色——她要绣花萼,花萼要好几种颜色,那样才显得鲜活。
  因着手头有活儿,周夫人也不看沈禾,只道:“季松打过你没有?”
  其实周夫人也就是顺口一问,预备着在女儿说没有后就给季松说几句好话。毕竟就她女儿那个美人灯的样子,季松一巴掌下去,估摸着她就得去了半条命。
  现在女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可见季松没动过女儿。
  周夫人正琢磨怎么说比较合适,不想女儿委委屈屈地梗着脖子:“他打过我!”
  【作者有话说】
  季松无心理会,也没心思处置他,只往旁边走,想着绕过门房。
  遇事躲开的松子。这会儿心力交瘁到什么都不想做了。
  松苗、风仪两对做对比。风仪伪强制矛盾很深,松子吸取教训,只能退让,然后搞苦肉计、打感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