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后 第52节
  沈禾害怕就害怕在,季松整天逼她吃东西。
  也不是什么难吃的东西,菜色都很好吃,不是老师傅做的,就是外头酒楼食肆里带回来的,味道绝对不差;可季松整天逼着她吃肉吃米面,还说她身体弱就是饿的。
  沈禾当然反驳,反驳着反驳着反倒让季松发现她每顿只吃七分饱,东西也大多是汤羹,气得季松大呼沈家人不会养生,从小就这么饿孩子;骂完了发现沈禾神色不对,又坐下来塞了块肉给她,要她好好吃东西。
  肉吃多了,沈禾肚子不舒服,季松就给她揉肚子,一边揉一边低低地哀求,求她一定要好好吃肉吃饭,说是吃上两三个月,她要是再不舒服,他就再也不逼她。
  沈禾没办法,只得乖乖地吃了;季松也知道她不乐意,便另辟蹊径,整天找人做首饰,还说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穗儿的成婚礼物。
  说完了,又特意强调他对穗儿没有意思,看得沈禾忍不住笑。
  沈禾便将做好的首饰分门别类,这个给穗儿、那个给田田,还有身边的其余人……因着首饰多,这事倒也十分地费时间;何况沈禾还特意让田田来挑,正好把她喜欢的都装在一处。
  如今沈禾正和田田一起收拾首饰,又忍不住问李敏的现状——原先她让穗儿说她掉了簪子,后来就和季松生气,一直没机会管这件事;如今正好问了,才知道李敏说要把整个李家翻过来给她找簪子,却被她父亲拦住,说只在沈禾走动过的地方找就是了,李家没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肯定能找到。李敏又要说,却被父亲一巴掌扇在脸上,这事便按着李父的说法去做,最后在花坛一角找到了簪子。
  沈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季松待她这样好,李父对他的新夫人好也很正常,但是对李敏这样……正想着,外头忽然一阵嘈杂。
  沈禾与田田对视了一眼,忽然笑了:“我去看看是不是李润……这人整天过来,真该让子劲罚一罚他,田田你说是吧?”
  “不准!”田田没好气地背过身去:“他过来也是有事,毕竟公子喜欢夫人,整天让人来照看夫人……哎呀不说了,咱们出去看看。”
  沈禾失笑,眼见田田跑开了,方才慢悠悠走了出去;没想到过来的不是李润,而是七八个成年人,清一色的大红飞鱼服。
  沈禾一下子就皱起眉头来——
  虽说世间常有锦衣卫穿飞鱼服、佩绣春刀的说法,但沈禾知道,飞鱼服是赐服,除非是锦衣卫里的高级堂官,或者重大典礼、特许穿上飞鱼服,其余人轻易不能穿飞鱼服。
  且不说锦衣卫里有没有那么多能穿飞鱼服的堂官,只看那一水的飞鱼服,便知道出了大事。
  再细看,为首的那个背上负着一人,那人垂着胳膊趴在旁人背上,脑袋无力地搁在身前之人的肩膀上;他衣袖的颜色比旁人深些,蜜色的手掌手指上满是红褐色的干涸血迹,瞧着触目惊心。
  晚风送爽,血腥味愈发浓厚。
  沈禾连忙走下台阶。
  那七八人也朝她快步走着,口中称她为嫂夫人,却有人不着痕迹地拦住她:“嫂夫人,五哥出了些事……你莫要慌。”
  这倒猜得出来。若不是季松受伤,如何能送到宁远侯府来?
  “请过大夫没有?”沈禾皱眉问:“他伤势如何?怎么受的伤?有没有说别的话?”
  “五哥说……”那人迟疑许久才道:“说他这回的伤吓人,让你别过去看。”
  看来确实伤得挺重的。沈禾心头又酸又涨,望着那人道:“公子如何称呼?”
  “嫂夫人叫我周二就好,”周二并不敢逾矩,说话间离沈禾又远了些,如今两人相距半丈有余,他才将原委一一说出。
  原来前几日穆飏随军去了西南,皇帝心中总是有些担忧,索性弄了一场演武,也算是给自己找点安慰。
  这事倒也常见,锦衣卫中许多人都准备周全在演武场中待命,直到皇帝出来让人赛马,说赢了重重有赏。
  锦衣卫里多的是勋贵子弟,哪里在乎那几两银子、几匹绸缎的赏赐?不过是发觉皇帝担忧,想要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自己、以此换取皇帝欢心罢了,因此个个都卯足劲头去赛马。
  季松没参加。他在边塞长了几年,跟着一块儿杀敌捣巢,倘若他也参加,旁人便只有争第二的份。因此除了刚刚到了锦衣卫时表现过几次,之后季松基本上不参加这些活动。
  赛马时一堆人挤在一块儿,马儿奔腾时活像入了洗砚台的墨,一时间四下散开,烟尘滚滚中声响如雷,皇帝大为开怀。
  不想惊了马。
  哪匹马开始惊的?当时形势紧急,所有人都又慌又怕,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有两匹马直直朝着皇帝的銮驾而去。
  皇帝在高台上,身边又有许多人护卫着,见情形不妙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到了皇帝面前,那马儿无论如何也伤不到皇帝;可大军开拔不久,马匹便惊了皇帝銮驾……这事终归带着几分不详的意味。
  好在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也不知道季松怎么跃上马背的,总之他策马追上另一匹马,手中拽着马缰跳上另一匹马的马背。之后他拽着两条马缰,用尽力气迫使马儿调转方向,绕着演武场跑了许久后,两匹马儿前蹄高悬、厉声长嘶,最终慢慢四蹄踏地,恢复了正常。
  马儿立蹄时,季松被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其时一声钝响,滚滚烟尘将季松遮掩了个彻底,许久后烟尘散去,才显露出一个满面尘灰、汗流浃背、仰面喘气的季松。
  而那两匹受惊的马儿,早就被人紧紧拉住,连动动蹄子都吃力。
  季松缓缓站了起来,又被皇帝叫到面前问话。
  说来巧合,季松摔倒的地方,距离皇帝銮驾不过十几丈的距离,不多会儿就走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面色有些苍白。他颇有些惊魂未定——倒不是为了马,而是为着演武时的意外。
  当今天下汹汹,河套为虏寇所占,西南又民变频生。此番穆飏领兵西南,演武时居然出了这事……
  却见季松跪地道喜:“依臣愚见,今日之事,实属意外之喜。”
  皇帝很是错愕,却在一瞬间懂了季松的意思,勉强笑着让他起身:“爱卿平身……你说说,喜从何来啊?”
  季松果然起身。他笑道:“此番演武,健儿骁勇、马儿献捷,实乃太一赐福、天马朝帝、功业将成之兆耳。”
  皇帝也笑了——
  西汉孝武帝刘彻得到西域宝马后大喜过望,作了《天马》、《天马歌》等诗作,《天马歌》中有“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之句,指的便是天神太一赐福令马儿下凡。
  而西汉孝武帝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任用卫青霍去病二人荡平虏尘、封狼居胥之事。
  此番季松将马匹受惊说成是马儿朝拜帝王,又用太一赐福、卫霍战功的典,将这次意外说成是西南穆飏荡平叛乱、功业将成之征兆,确实是意外之喜。
  想着皇帝大笑起来:“确实是喜……今日人人有赏!”
  之后皇帝照旧看人演武,待到结束,又叫季松前去私下问话,没想到季松栽倒在地,旁人才发现他衣袖被血染透,左臂早就摔断了骨头。
  皇帝连忙叫太医为他诊治。
  接骨时季松生生疼醒。他大汗淋漓却一声不吭,直到包扎完毕、皇帝动容地亲自为他擦汗、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方才热泪横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他父亲年至古稀,征战多年一身伤痛,求皇帝开恩,让他父亲回京将养。
  皇帝愈发动容,夸他忠臣孝子,当下命人快马加鞭前去传令,让人将宁远侯接回京城。
  季松叩头谢恩,皇帝命人送他回家。
  为着遮掩伤情,季松坐着马车回来,直到进了府门,方才被周二一路背了回来——
  季松体温不高,只是昏迷着。
  沈禾沉着脸听完一切,之后命厨子置办一桌酒菜为几人接风,自己去了房中照料季松。
  或许是君臣都因为马惊一事惊魂不定的缘故,季松身上照旧脏着,面上有一道道黑色的汗渍——
  那是满面灰尘,又被冷汗湿透的痕迹。
  沈禾拧了毛巾替他擦手脸。先是擦脸,后又是手,不想那只满是血污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禾愣愣地看向他的脸——
  见他苍白着唇笑。因着脸色苍白,他的眉眼越发显得深邃黑亮。他小声道:“苗儿,我没事。”
  沈禾不敢置信地去试他的额头——
  触手滚烫,仿佛捏了块火炭。
  季松照旧笑着,只是声音有气无力:“过上一夜就好了,不碍事……给我口水喝。”
  沈禾连忙去端茶。
  季松爱凉,屋里时时刻刻都有一壶冷茶;沈禾原先想着倒一杯茶过去,又想起季松的食量,倒了一半就将茶壶茶杯一并带了过去。
  季松已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抢过茶壶,就着壶嘴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大半入口、小半顺着下巴往下流;直到将一壶茶水喝光,季松才满足地放下了茶杯。
  沈禾取了帕子为他擦干:“疼不疼?”
  才断了胳膊,就捧着茶壶大口大口地灌,还真是……
  “不疼,”季松随手将茶壶搁在床头,自己又躺了下去。他疲惫地眨眨眼:“我困了……你跟嫂子说一声,就说爹要回来了。”
  沈禾瞧着他苍白的面容五味陈杂。她说好,又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了爹能回来?”
  季松已经闭上了眼睛,闻言又睁开眼睛笑:“一条胳膊换爹回来,很值,不是么?”
  沈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季松……对别人狠,没想到对自己也这么狠。想了想,她摸了摸季松的头:“我知道了,一切交给我,你好好睡一觉。”
  季松无力地动动眼皮,捞起她手亲了口手指,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沈禾动了动手指,心头说不出是窃喜、是心疼、还是害怕。
  窃喜是季松对珍爱之人极好,能为季侯爷做到这种地步,对她也一定很好;心疼是季松伤的重,浑身是血疲惫至极;害怕是……
  是季松别人性命、自己性命却不放在心上。他对自己都这么狠,若是旁人惹了他……
  倘若季松真的对别人狠辣至极、却对她爱惜至极,她大约只会感到害怕。
  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沈禾先是好声好气地将送季松回来的几人送到府门口,回来时去见了大嫂赵夫人,避开季松故意摔伤之事,将父亲要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她。
  赵夫人担心季松,想也不想地去探望季松,又扒开他袖子看他手臂上的伤,看完后唉声叹气,说要和沈禾一起照顾季松。
  这话惊到了沈禾。她连忙劝阻,一边说府内事务繁忙、需要大嫂去主持大局;一面又说她有大夫帮衬,一定照顾得季松妥妥当当的,赵夫人才满怀担忧地离开。
  沈禾离开时,季松体温还正常。没想到回来之后,季松额头烫得吓人,沈禾叫人拿了冰块来,用毛巾包着给他降温;又听了大夫的建议,用烈酒给他擦身。
  季松高大沉重,沈禾弄不动他,直接将给他擦身的事情交给了侍卫与大夫。
  折腾到大半夜,季松总算退了热;沈禾包了银子,让人回去歇息,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守了他一夜。
  次日沈禾睁开眼就看见了床顶的雕花。她回过神来,透过屏风,见季松正专心致志地解决一大桌子饭菜。
  沈禾慢慢走到了餐桌前。
  季松精神很好。见她醒来,抬抬下巴示意她坐下:“醒了?一块儿吃点东西。”
  桌子上一大堆盘盘碟碟,加起来有十来个,大多数都是荤菜,只有两碟子素菜,此外还有一盆鱼丸汤。
  沈禾想说他受了伤吃油腻的是不是有点不好?又想起他只是摔伤了胳膊,多吃些肉想来也没问题,便坐到他对面,闷闷地盯着他:“你把我抱上床的?”
  “是啊,”季松头都没抬,“你轻,一条胳膊就能把你抱上去。”
  沈禾望着他灵活的右手,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
  季松选择摔断左臂,大约是为了不耽误吃饭。
  这念头一出来,沈禾忍不住笑了。她拿起筷子给季松夹菜:“你这么折腾……真的没事吗?”
  季松勾了勾唇。
  他夫人哪里都好,就是身子太弱,平常容易生病,觉得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娇气。
  他现在是装柔弱骗取夫人的照顾好呢,还是如实说出让夫人放心好呢?
  季松抬眼,见沈禾浑身衣裳都皱巴巴的——那是她昨天忙碌了大半天,然后又和衣睡了两个时辰的结果。
  怜惜便占了上风。季松笑:“我生下来十斤多呢,打小就没有生过病;这回是我想摔伤胳膊、故意没有卸去力道,不然怎么会受伤呢?”
  “放心吧,你男人命硬得很,怎么折腾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