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您了。”叶芷晴道完谢，领着小宝在靠墙的长凳上坐下。
  等电话的间隙老村长跟叶芷晴聊了几句，多是问她一些上大学的事，暑假过后他孙女就要去市里上大专了，这大学跟大专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老村长就想跟叶芷晴这个城里人多打听打听。
  叶芷晴听到老村长说村里许多人都因为她把孩子送去了学校，先是惊讶，随即就笑了，“这是好事啊，知识改变命运，不管身在哪里，学习都是改变现状最好的一条路。”
  “那可不是咋滴，我孙女今年就争气考上了市里大专，现在她可是我们家里最有文化的人。”老村长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炫耀起来，想他老季家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三代贫农也能养出个文化人呢。
  说起来要不是有了叶芷晴这个大学生的例子，家里老婆子先前还嫌弃孙女是女娃不想让她继续念高中呢，幸亏孙女也争气，比村里许多没考上的男娃强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您，也恭喜您孙女，”叶芷晴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真心恭贺老村长，并跟他说了些自己知道的情况，“大专跟大学一样，都是毕业包分配制，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她正常完成学业，拿到毕业证书后肯定能端上城里的铁饭碗。”
  她用了更通俗易懂的话说，老村长一听立马就笑得合不拢嘴，脸上褶子都多了几层，这个他其实也跟人打听到了，但同样的话从叶芷晴这个大学生嘴里说出来就是更让人相信。
  两人闲聊几句后，村支书来喊老村长去隔壁开会，叶芷晴站起来目送人出门，刚准备坐回去就听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估摸着就是家里人打来的，叶芷晴牵着小宝不紧不慢上前拿起了电话，“喂……”
  电话一接通，张素芳埋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芷晴？叶芷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妈啊？”
  “你知不知道那天家里人找你找了多久？我跟你爸都快急坏了，你竟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乡下去！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一跑你嫂子差点就把副厂长家给得罪了！”
  “如果我说了你们还会让我走吗？”叶芷晴现如今早就不是被动挨骂的性格，不冷不热顶了回去，“她得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想攀关系随便你们，别扯我。”
  “什么攀关系，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那副厂长家的条件多好，多少人排着队想嫁进周家，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张素芳隔着电话冲女儿发泄怒气，这段时间找不到人也联系不上她，叶家几人都憋了一肚子火。
  一旁郭晓敏看婆婆一直没说到重点连忙拉她胳膊，压着声提醒她，“妈，妈你别说这些了，别再把芷晴逼远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哄她回来你忘了吗？”
  相亲那天找不见叶芷晴人后，叶家人慌里慌张之际临时找了个借口把副厂长夫人给糊弄了过去，他们用的是叶芷晴不知道相亲的事跑同学家玩去了，好说歹说才把相亲时间往后挪几天，现在再不让人回来见面就要露馅了。
  昨天下午副厂长夫人还拉着脸去找郭晓敏问叶家女儿到底回来没有，第一次见面就放鸽子，如果不是自家儿子喜欢副厂长夫人早把叶家踢一边去了，凭他家的条件就是大学生也不能这么傲。
  对，副厂长一家都觉得叶家是在拿乔，因为他们够自信，完全没往人家压根看不上他们家上想。
  郭晓敏现在只想赶紧让小姑子回来，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隔着听筒叶芷晴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听见张素芳刚才还很冲的口气，不知道听了谁的劝后立刻僵硬着缓和了下来，“芷晴，先前的事咱们都不计较了，你现在赶紧回家来，你一个人回来！”
  最后加那句，张素芳显然是想起来了叶芷晴走之前说过的话，生怕叶芷晴把乡下的泥腿子男人孩子都领回家去。
  叶芷晴听懂了，也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这是还没死心呢。
  “妈，看来你还记得我走之前跟你说的话，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我一定会带小宝，和季南山回去，其他的不管你们想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叶芷晴提起季南山时语气顿了下，先前她确实只打算带小宝离开，现在她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变化。
  虽然季南山还瞒了她很多事，叶芷晴也还在生他的气，但她已经知道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忠于她，只要他后面能拿出合理的理由解释这两年他一直不肯去找她的原因，叶芷晴就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过这些都是她目前的想法，后面如果季南山不能让她消气，随时都可能会变。
  叶芷晴说完就把听筒拿远了些，下一秒果然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张素芳的怒骂声。
  季小宝站在她旁边听到那吼声都吓的抖了下，随即气呼呼的问，“妈妈，这是谁在骂你？真讨厌！”
  叶芷晴空着的手摸摸儿子脑袋，笑着安抚他，“不用管，妈妈没有生气。”
  “妈妈，小宝讨厌她！”季小宝嘴巴仍是噘的老高，妈妈不生气他生气，不许骂妈妈！
  “嗯，妈妈也不喜欢他们，”小朋友的关心叶芷晴很受用，笑着俯身亲亲他，直到电话那头的骂声告一段落她才重新拿着听筒贴近耳朵。
  “芷晴，”叶新志刚从张素芳手里夺过电话，叹了口气开始劝和，“芷晴，不要说气话，你还年轻，未来一片光明，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拖累自己。”
  “芷晴，你听哥一句劝，爸妈有些话确实不好听，但我们真的是在替你着想，你不要因为跟家里赌气就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叶芷晴听着大哥的话讽刺笑笑，这是看她软硬不吃又开始打感情牌了吗。
  诚然父母可能多少也有点替她着想，但只凭自己意愿摆弄她的婚事，不顾她的感受只想让她嫁有钱有势的人家就真的是为她好吗。
  家属院里谁不知道副厂长夫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为人高傲难相处，这样的人家对叶芷晴来说就真的好吗。
  “哥，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自己清楚，我已经结婚了，想攀高枝你们就自己去，别再找我。”叶芷晴话里透着厌烦，如果不是怕闹得太僵家里人找到学校去影响自己，她真的很想彻底撕破脸。
  叶新志不知是不是听出什么，沉默一阵后突然改了话音，“芷晴，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周家，我会帮你劝爸妈放弃这门婚事。”
  这边叶芷晴听着他的话没吭声，郭晓敏听他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叶新志你乱讲什么？！这婚事你说不要就不要，万一得罪副厂长夫人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当初是你自己非要跟人攀关系，现在得罪人也是你自己惹来的。”
  他们两个说话时都没压低声音，叶芷晴透过听筒听了个大概，但她仍是没发表意见。
  叶新志瞪了眼妻子让她安分，转头抹了把脸又继续说，“芷晴，你要是实在割舍不下那孩子就带回来，对外就说是远房亲戚家的小孩，哥替你养着，你不喜欢周家儿子咱们就找别的，你学校有那么多优秀男同志，总会碰到跟你志同道合的，芷晴你听话，别误了自己一辈子。”
  当初妹妹下乡，叶新志心里一直有愧，如果不是他跟郭晓敏婚前意外怀孕，叶芷晴本可以不用下乡的。
  因着这份愧疚，叶新志愿意帮妹妹养孩子，但他不能容忍妹妹继续和个乡下泥腿子搅合在一起。
  “不需要，”叶芷晴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你替我转告爸妈，别再在我婚事上做什么手脚，如果你们嫌我丢人，那就断绝关……”
  “芷晴！”叶新志皱眉阻止她继续说，他真是想不明白，乡下那个泥腿子到底给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
  张素芳偷偷摸摸凑近儿子恰巧听见叶芷晴为了乡下的男人孩子要跟家里断绝关系的话，当即气得一把夺过电话口不择言就开始骂女儿。
  “我养你这么大真是白养了！我们替你操这么多心，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泥腿子有什么好的，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跟你断联系，他但凡要点脸就该知道他根本配不上你，早知道这样我当初打电话的时候就该狠狠骂他，骂的他再也不敢找你！”
  “你说什么？”
  张素芳什么时候给季南山打过电话？！
  第17章
  叶芷晴骤然从张素芳嘴里听见家里给季南山打过电话的事狠狠一颤，握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你什么时候给他打过电话！你都说什么了？！”
  明明当初她选择在乡下结婚时家里没一个人提反对意见，为什么现在又要百般阻止她，她回城后张素芳以死逼不让她回乡下看孩子，逼她瞒住结婚的事不够，竟还背着她给季南山打去电话。
  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叶芷晴紧咬下唇，心脏瞬间像被什么紧紧攥住一样呼吸不畅，她好像知道了季南山一直不愿去找她的真相。
  不等叶芷晴继续追问，电话那头张素芳的声音远去，叶新志已经拿回了电话。
  他好像也知道这事，半句不愿多言，最后也只说，“芷晴，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带他们来南城，记得提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会过去接你们。”
  他的话看似妥协，实际还不是怕叶芷晴像*这次离开一样突然带着男人孩子上门让人看笑话。
  可此时叶芷晴已经顾不得去想这些，挂了电话带着小宝转身就往家走。
  另一端叶新志挂断电话后，拧着眉回头看嘴里还在骂个不停的婆媳俩，“你们是不是非要嚷嚷的给所有人都知道才罢休？”
  他们今天特意挑了个远地方的电话亭给叶芷晴打电话，为的就是躲开熟人，但如果张素芳和郭晓敏再这么当街骂下去，保不齐就有认识的人从这边路过给听去，到时一传十，十传百，家属院里那些邻居要不了多久也该全知道了。
  守着电话亭的老婆婆正竖着耳朵听八卦呢，听见叶新志这句立刻心虚的半眯着眼转头朝别处看去。
  叶芷晴离开村委大队后抱着小宝一路快走，她心里乱糟糟的，快到家门口时又莫名慢了下来。
  刚才她一心只想着去找季南山问清楚，却忘了季南山现在就是个锯嘴葫芦，好多事情都是她自己发现的，这样下去不行。
  这一路上她想明白了很多事，知道季南山这两年为什么一直不肯去找她后，叶芷晴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她已经确定他们一家三口不会再分开，现在反而就没那么着急了。
  他们夫妻分开这两年产生的隔阂陌生等种种情绪总要解决，但不能总是她主动去解开误会，回城后户口工作落脚地等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她还有两年才毕业，暑假结束后她还要上课，总有忽略的时候，季南山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要趁着季南山在村里养伤这段时间，把横插在两人之间的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所以回到家后，叶芷晴只是面色淡淡的看了眼季南山，放下小宝转头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从她去村委接电话开始就出来坐在院子里等他们回来的季南山被这么无视，心顿时止不住的往下沉。
  叶芷晴发现了他情绪低落，但忍着没主动去找他，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来找自己问。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吃完午饭，叶芷晴都陪小宝睡过一觉起来了也没等到季南山来找她坦白。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叶芷晴被他这闷不吭声的样子激出火气，索性都不看他，下午直接带着小宝去莲塘扯莲蓬去。
  池塘里的莲蓬陆陆续续开始变老，再不拿去卖就要浪费掉了，考虑到回城后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叶芷晴理所当然的把莲塘划进了她可支配的范围，准备把莲蓬头都拿去卖掉，多少也能换回来一笔钱。
  家里棚子底下放着一个废弃的破洗澡盆，好在底子不漏，叶芷晴准备把这个拿去莲塘边，坐着它下水去扯莲蓬头。
  季小宝跟前跟后，试图伸着小胖手给她帮忙，叶芷晴随手找出来两个布袋给他拿着。
  母子俩来到池塘边准备开干，破洗澡盆放下去后飘在水面上，叶芷晴试探着往里踩，好在她体重轻，坐进去后顺当的开始慢慢划水，伸手挨个去折莲蓬头。
  季南山把莲塘打理的很好，长出来的莲蓬头个个都有巴掌那么大，莲子也饱满，拿去卖肯定会有人买。
  叶芷晴怕洗澡盆翻，一次没敢摘太多，有个四五十后就划着水先去岸边把莲蓬头拿出来给季小宝看着，她再继续往莲塘中间划。
  这么来回四五趟后，季小宝身边很快堆了许多莲蓬头，他拿着妈妈给的袋子，小小一只蹲在那嘿咻嘿咻往袋子里装莲蓬头。
  “小宝真棒，累了就坐着歇一会儿知不知道，这些等妈妈来装就行。”叶芷晴重新划着装满的盆回来，怜爱的摸摸他脑袋。
  季小宝穿着她给买的牛仔背带裤，头发帘都汗湿了还奶声奶气说，“妈妈我不累，我还能装。”
  后面叶芷晴又往返两趟，估摸着摘的有二三百个左右后就不打算摘了，这次她摘的都是稍微嫩一点的莲蓬头，适合新鲜着卖，多了一天卖不完。
  她上岸后拿起另一个布袋正要和小宝一起把莲蓬头装起来，准备等明天一早拿去县城卖，远处小路上走来几个村里人。
  其中一个正是那天在县城外喊叶芷晴搭车的赵大娘，她瞧见母子俩后连忙抬手打招呼，“叶知青，正好你在这，你家这莲蓬头能不能卖我们一些啊？”
  “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就只有南山种了这玩意，以前都没吃过，去年尝过一回还叫我念上了，这不想着应该能吃了就过来了。”
  东西是季南山种的，但叶芷晴是他媳妇，赵大娘理所当然的朝她开口买。
  “当然能卖，大娘你要多少？”反正都是拿去卖，卖给谁不是卖，叶芷晴让开地方给她自己选。
  不想她身后几个跟着过来的婶子大娘们一听这话却有人不乐意，其中一个不认识的大娘开口便说，“买啥买啊，大家乡里乡亲的，这塘还是咱们村里人挖的呢，吃几个莲蓬头哪还用收钱啊。”
  “就是，去年我来摘也没见南山收钱。”另一个婶子跟着附和。
  叶芷晴面上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分毫不让，“这池塘虽然是村里的，但季南山交了承包钱，现在属于他私人管理，而且这莲蓬头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种子肥料哪样不花钱，又搭钱又搭精力哪有让人白吃的道理，婶子大娘你们说是不是？”
  跟村里人扯上钱就是这点不好，尤其是像小北村这样，大家基本都是同姓，多少都沾点亲带点故，总会遇上这种脸皮厚想白吃白拿的人。
  估计以前季南山就是不好跟这些人掰扯太多才让她们占了便宜，但叶芷晴又不是小北村的人，她当然不会留什么情面。
  赵大娘这个引起问题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开口帮叶芷晴说话，“人叶知青说的也对，这莲塘是他们种出来的，去年南山让你们占点便宜也就算了，今年大家想吃还是掏钱买吧，哪能一直让人家吃亏啊。”
  那些婶子大娘们脸色不咋好看，想吃却不想花钱，有人小声嘀嘀咕咕说叶芷晴不懂事，要是季南山在这肯定不会收她们钱。
  对于这种人叶芷晴也不惯着，冷下脸直接说，“家里我做主，有人要买就过来挑，不买麻烦哪儿凉快去哪儿吧。”
  “你！你这年轻人真没家教，还城里大学生呢，我看你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你怎么跟我们说话呢，往上数三代我家跟南山家里可是一个老祖宗，他得喊我一声表婶的，你家里就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啊！”
  “我家里怎么教不劳你费心，我跟季南山结婚时可没见您这位表婶上门，为了几个莲蓬头来攀亲戚，您家里是穷的吃不起了吗？”叶芷晴对这个自称表婶的大娘没有任何印象，管她亲戚不亲戚的，一律骂回去。
  钱翠翠躲在后面看叶芷晴被人指指点点正高兴呢，她这几天在家想来想去还是不想放弃季南山这个有本事的男人，今天凑巧来打探打探情况，没想到刚好碰到这一幕。